林敬中和陈之年他们看不惯白泽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给自己和手下的人总用一些神鬼的名字。
在那些传统的职业军人们看来,这么做就是歪风邪气,完全败坏了军队的形象。毕竟白泽他手下的那些人还是穿着共同体军装的。
不过白泽手下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以神鬼的代号相称,只有那些四级和四级以上的中队长们,才会根据自己的能力获得一个独有的代号。也正是这些被给予了代号的中队长,构成了这支特殊部队的骨干。
但和其他被赋予的代号不同,“谛听”指代的……
并不是一个人。
随着沉重的黑门缓缓打开,一阵阴冷而古老的雾气如同上古神兽苏醒时的呼吸一般,从中喷涌而出。
白泽周身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光辉,将他和鬼车保护在里面。
鬼车还是不敢睁开眼睛,她紧紧地抱着白泽的胳膊,恨不得整个人都躲到白泽身后,显然对这片黑雾十分畏惧。
当黑雾散去,一片纯粹的黑暗显露了出来。
这片黑暗是如此地纯粹而宁静,除了黑暗本身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存在。但对于有智慧的生命来说,稍微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待得久一点,都会因孤独而陷入疯狂。
白泽拉着鬼车走入了这片浓厚的黑色,仿佛潜入海底的最深处。将他们保护在其中的那片光辉愈发像一个会发光的肥皂泡,光芒逐渐黯淡,似乎下一秒就会碎掉。
他们在黑暗中又前行了许久,周围的黑色逐渐变得不那么沉重,那种令人绝望绝望的窒息感也小了不少。如同黑门出现时的情形,在白泽和鬼车越过了某个无形的边界后,他们周围的景色瞬间发生了变化。
一片灰白色的空间。
这片空间不知道有多大,四下望去,只能看到浓重的雾气在缓缓游动,如同身处台风的风眼中。
白泽和鬼车的面前,半空正静静漂浮着一个直径约两米的黑色金属球体,不时有一阵又一阵淡蓝色的光顺着某种规律在它的表面闪过。
黑球的表面十分光滑,不仅谢铭可以清楚地在球体上看到自己和鬼车的倒影,就连那束从上方落下来的光都宛如是从黑球的表面绕过。
黑球如同水流中礁石般,让光束的形成了某种微微的膨胀扭曲,仿佛黑球的存在本身,就已扭曲了它周围的空间。
顺着那束从上方落下来的金色光芒仰头望去,便可以看到光芒的源头在高高的天上,隐没在光芒之中。
除了那束将黑球笼罩在其中的光束外,无数丝丝缕缕的金芒如荡漾的水波般,以那个光源为原点,一阵阵地顺着穹顶向外涌动,最终化为光雨向着整片灰白色的空间洒下。
“为什么让鬼车用暗语叫我过来?”
白泽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次不是暗语,容器信号真的消失了。”一个模糊,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白泽的脑海响起中。
“什么意思?”
它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白泽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有人隔断了我对容器身上信标的追踪,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能定位到信标,应该是对方在隔断追踪的时候将信标移除了。”
“能找到你的信标……难道圣裁庭终于发现了那个女孩的秘密?这个女孩的体质十分特殊,除了幽莹苏醒后的容器外,如果让教廷知道她还能成为第七位圣装使徒的人间体,我们会有大麻烦。”
“可你似乎并不怎么惊讶。”黑球却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是不是神圣教廷的人,你心里最清楚。当初她身上的信标是你派人种下的,她的灵能特征也是你给我的,这些年你更是没少暗中帮助她。说到底,五年前光荣城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谁都搞不清楚。”
黑球顿了一顿,慢悠悠地吐出一句:“除了你。”
灰色的空间一片死寂,除了鬼车缓慢的心跳外,安静地甚至能听到光束从空中落下时的声音。
白泽淡淡的笑声打破了沉默:“你居然开始怀疑我了。”
“我没那么无聊,你想干什么和我没关系,我只要履行好我们之间的契约就行。”黑色球体上闪耀过一阵光芒:“但在失踪前,容器的灵能特征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白泽环抱着双臂,沉思着说道:“特征发生变化……她真的蜕变了?”
“我不确定,也没兴趣。”黑球表面不停地闪过的光芒由淡蓝色变为浅红色,“我在意的是,居然有人能隔断我的追踪。”
“确实,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能隔绝你的追踪,说明对方至少具有长时间影响灵觉场的能力,至少是五级的灵觉者,这有点棘手啊。”白泽点点头,附和道:“深潜计划即将开始,不能放任这种危险的存在乱来,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是得想想其他办法处理一下。”
“你打算怎么办?”
“借刀杀人。”
谛听对灵觉者的监控分为两种方式,首先是对一定范围内所有灵觉生命进行监听,这也是为什么谛听所处的位置是在玉旸山脉中段的原因。
从地图上看,这里正好接近共同体领土的中心,以谛听配合上辅助系统后四千公里的监听半径,正好能将共同体领土完全覆盖。
这种模式下的谛听,与军方的对高级灵觉生物陆基战略预警雷达通过主动监测新大陆灵觉场变化来警戒高级灵觉生物不同,它的监控是一种被动式的,所有进入它监控范围内的所有带有特殊灵能波形的生命都会被感知到。
就和可见光一样,具有灵能回路的生物都有自己的灵觉场,这些灵觉场又有其特殊的灵能波段和波形。
人类中的灵觉者虽然每一个个体的波形不同,但其灵能特征和波段都是类似。因此只要谛听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一特定的波段内,就能从地球灵觉场的大背景中甄别出特定的目标,也就是人类中的灵觉者。
当拥有目标的灵能特征波形时,谛听甚至能精确地从数百万监控对象中找到目标的位置,以及目标在它感知范围内的一切行动。
第二种则是在感知范围外对具体目标进行追踪,不过这需要在目标体内提前埋入谛听的特殊信标,而且谛听无法掌握目标的具体状态,只能确定对方的大致位置。
“随你,这些事情你自己烦心去吧,只要不影响‘深潜’计划的推进就行。不过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裂隙的内部正在发生改变,空间桥很有可能再一次自然形成。这个世界已经下沉的越来越深了,如果这次你们不能掌握空间桥的控制权,到时候会有更多你不想见到的东西过来。可不是所有‘那边的’存在都和我一样好说话。”
白泽推了推眼镜,说:“放心吧,我们会搞定空间桥的,到时候我也会按照约定把你送回去的。”
“这样最好。”
一人一球之后又交流了一些关于“容器”的情报,白泽便准备带着鬼车离开。
在白泽和黑球交流的时候,鬼车一直安静地闭着眼睛躲在白泽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就像一个害怕被家长丢下的小姑娘。
“赵一心!”
在白泽准备离开的时候,黑球的声音忽然又一次响起:“相识这么久,你的做事风格我太清楚了。那个女孩绝对不是一个为幽莹准备的容器那么简单,否则你不会在她身上投入那么大精力。”
“一心,你……究竟准备干什么?”
白泽停下了脚步,反问谛听道:“你不是不关心我折腾的那些事么?”
黑球表面快速地闪过几道光纹,仿佛叹了口气般说:“我大致能猜到你想要做的事,但看在旧识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
“请讲。”
“你很聪明,确实很聪明。但有一句话你肯定也听过,‘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若是真让幽莹彻底苏醒,烛照回归,要是让他们知道这段时间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处境最危险的不是我,而是你。那两位的脾气都不大好,到时候你可别玩火自焚了。”
“谢谢,你的心意我领了。”
“呵,我知道你总想成为一个殉道者,为了你和你那些小朋友的信念烧尽自己,对你来说反而是种解脱。你们这些可笑的理想主义者,都是些有自我毁灭倾向的家伙,都是些不可理喻的偏执狂。可你看看如今的共同体,真的变成当年你们理想中的净土了么?这盛世真如当年的你们所愿了么?”
“屋子大了,总会有些角落打扫不到;林子大了,总有些树长歪。但不能就因为这些东西而烧了屋子,毁了林子。可笑的不是理想主义者,而是那些自以为清醒理智的懦夫。只要我还活着,这个国家就变不了。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保护这片土地罢了,为了这个目的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当然,你这种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出卖的怪胎,恐怕永远也理解不了这种感情。”
“我确实是只在乎自己,倒不如说,其实所有的高级灵觉生命都是你们所谓的极端利己主义者。对有着漫长生命的我们而言,族群这种概念是没有意义的,个体的存续高于一切。白泽,难道你还不明白,真正没有转变思维的怪胎其实是你。”
“我不是什么高级灵觉生命,我是人类,永远都是人类。”
白泽拉着鬼车离开了这片灰白的空间。
“疯子……”黑球“看”着他离开,表面的光纹快速闪过许多绚丽诡异的色彩,“这样下去,你迟早会疯掉的。”
白泽走着走着,忍不住哼起了一首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非常喜欢的歌。
那时他还年轻,真正的年轻,对未来,这个世界还有着如火一般的热情。
“……
Иснег,иветер
(听,风雪喧嚷,)
Извёздночнойполёт
(看,流星在飞翔;)
Менямоёсердце
(我的心向我呼唤:)
Втревожнуюдальзовёт
(去那动荡的远方。)”
……
很快,0号基地在光荣城的情报站将一名十分危险的灵觉者在“北方4号”黑石镇一带活动的消息,通过特殊渠道告知了自由联邦。
只不过在通告他们的时候,并未告知对方这位灵觉者的灵能等级。
与此同时,光荣城的情报黑市上忽然出现了几条关于五年前某场飞艇事故的隐情,而这些情报很快就被人花费重金一扫而空。
紧接着神圣教廷的特务机关——圣裁庭在光荣城的分站突然开始活跃起来,一系列秘密指令从光荣城发向了他们安插在新大陆和自由联邦的情报员手中。
大鱼翻身自然溅起水花,三大国之一的神圣教廷突然有了异动,其他势力必然会有所反应。
于是和五年前一样,一场新的风暴正在光荣城的上空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