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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 九斛珠 7483 2024-10-21 11:03

  次日伽罗醒来时,枕边已空无一人。

   屋内十分亮堂,哪怕有层层帘帐阻隔,也照得人无法安睡。她浑身被车轮子碾过般酸痛疲惫,没攒出爬起身的力气,遂翻个身朝内,掀起锦被盖住脑袋。赖了会儿,脑子里逐渐清明,才忽然想起谢珩昨晚说的话。

   锦被豁然掀开,伽罗眯着眼睛看帐外,日头早已升起,隔着纱窗照进来,桌案生辉。

   她叫了声岚姑,声音出口才发觉低哑,又叫了一遍。

   这回岚姑听见了,暂未招呼侍女,只推门走进来,行至伽罗跟前。

   晨光中,伽罗脸上全是疲惫慵懒,眼圈儿都带了淡淡乌青,那双漂亮的眼睛眯着,连睁开的力气都没了似的。锦被松垮搭在她胸脯前,肩头、脖颈、半露的酥胸,落满了暗红的痕迹,她整个人蔫了似的,说话都没力气。

   岚姑心疼极了,扶着伽罗坐起,先将寝衣给她穿好。

   伽罗半睁眼皮,掩饰都懒得,只低声道:“他呢?”

   “太子殿下辰时起身,已入宫去了,吩咐旁人不许打搅,等你睡足了再进来伺候。”

   “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浴房里已经备了热水和膏药,我扶你过去吧?”岚姑温声,将凌乱的床榻稍加收拾,便扶伽罗起身下榻。伽罗腿根难受,半靠在岚姑肩头,强忍着走过去,往温水中泡了半天,才稍稍缓解。

   浴桶香汤中掺了药汁,岚姑跪坐在旁边,五指舒张,帮伽罗按摩头皮。

   待挪到伽罗肩背,瞧着那些红痕,心里更是叹息。

   “姑娘累成这样子,一时半刻缓不过来。待会用完了饭,不如去玉清池泡会儿?”岚姑缓缓帮伽罗揉捏肩膀,将些膏药挫匀,渗入肌理,好早些消了肩背淤肿。

   伽罗精神振作不少,咬着牙憋了半天,才恨声道:“从前真没看出来,他就是个禽兽!”

   “太子殿下毕竟年轻,身边又没个姬妾,夏日里火气大,只苦了姑娘。这身皮肉娇贵,寻常磕碰都会淤青,哪经得起……”岚姑轻叹。昨晚她瞧着谢珩闯入浴房时就悬心,夜间留意,见外间灯烛始终亮着,直至后半夜,谢珩才吩咐人预备热水。

   岚姑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十五岁的姑娘如初绽的花苞,娇柔含露,诱人采撷。谢珩待伽罗情深,能对她的身子着迷,自然是好事――夫妻之间房事顺遂了,旁的什么都好说。

   伽罗虽有戎楼做倚仗,毕竟母家式微,需有谢珩疼宠呵护,在东宫的日子才不会难过。

   可按谢珩这般折腾,攒了二十年的□□泄闸般卷向伽罗,她这身子,哪消受得起?

   岚姑又喜又忧,伽罗回眸瞧见,自知其意。

   “昨日北凉来了使臣,想送回去岁掳走的那些人。”伽罗将双臂搭在浴桶边沿,身子舒坦了许多,眼睛也渐渐睁开,“殿下这些天要奉命巡查军务,有阵子没法回东宫了,还能歇歇,岚姑不必担心。”

   “当真?”

   “嗯。这会儿恐怕已出京城了。”伽罗唇角微勾。

   虽说新婚离别令人眷恋,但谢珩不在,她还能偷懒一阵,伽罗竟觉得庆幸。

   ……

   谢珩虽带了战青和杜鸿嘉外出巡查,东宫中仍有韩荀坐镇,诸事皆有定例。

   伽罗前些天将该见的人都见过了,而今身子不适,更不宜见客,当日补足睡眠,后面几天的大多时间都泡在玉清池中,缓解身上不适。

   她这边既已出阁,傅良绍便奉命仍回丹州为官,戎楼的副手也告辞离去。

   这日谭氏来看望伽罗,说起高探微近来处境,不免提起在淮南的时光。不知怎的提起伽罗畏水的事,谭氏便又劝伽罗,让她抽空学会凫水,总得克服心魔。

   伽罗闻言,不免提起玉清池。

   玉清池是东宫女眷所用,去岁谢珩带伽罗去过一回后,便闭锁至今。直至前两日伽罗身子不适,才吩咐宋澜开了殿门,将里头打扫规整干净,舒舒服服地泡了两回。

   而今一提,伽罗当即决定,趁着谢珩不在的这阵子,学会凫水。

   夏日炎热,东宫楼台宫阙轩昂壮丽,能避暑的却只有清思园和朗润园,哪怕是芙蓉陵附近有荷池碧水,仍旧难抵酷暑。

   玉清池便成了伽罗最好的去处。

   每日晨起用饭毕,或是翻书散步,或是入宫给段贵妃请安,待地气热起来,便钻进玉清池里泡着,连同午饭都在那边用过,直至后晌天凉,才回芙蓉陵歇息。

   在玉清池里泡的次数多了,畏水之心渐去,遂挑了个会凫水的女官来教她闭气之法。水池占地广,周遭水浅,里头渐深,正中间有七尺之深,伽罗赤脚站在底下,池水会整个没过头顶。

   她起初只敢攀在边缘,若非有那女官搀扶,绝不敢往里走半步。慢慢儿胆子大了些,也敢独自往里走几步,只是要岚姑带人守在池边,好叫她心里不发慌。

   岚姑甚有耐心,每日陪在旁边。

   连着十数日后,伽罗畏水之心尽去,哪怕女官不在身旁,也敢独自走到最深处,蹲在底下闭气泡上片刻,再冒头换气。虽说池子有限,她还算不得学会凫水,却也学了六七成。

   伽罗欢喜之余,却日渐觉得疲惫懒怠,茶饭不思。

   起初她只以为是天气酷暑以致身子不适之故,后来有天下雨,满殿清凉时仍旧懒怠如故,这才觉出不对劲,召谢珩信重的侍医来诊脉。

   那侍医诊过,脉象并无异常,只是比从前体弱了些许,听得是伽罗近日饮食减了大半,因脉象瞧不出端倪,便推断与此有关。不过毕竟是行医多年的人,对着太子妃的贵体不敢疏忽,又细诊了一回,“咦”了一声,向岚姑道:“微臣僭越,不知太子妃近来月事可有异常?”

   “正是为此悬心。这个月已迟了三天,没有动静。”岚姑面含担忧。

   侍医听了,只是沉吟。

   岚姑在旁瞧着,暗暗心急,等了片刻不见他出声,又问道:“月事推迟,莫不是……有喜了?”

   “说不准。”侍医如实回答,“倘若真是殿下有喜,这会儿脉象也未必显露。况以微臣所断,太子妃这脉象,并非喜脉。”又细问了几样旁的事情,才算是有了把握,“如此看来,太子妃这是宫寒之症,只是时日不久,才无大碍。”

   伽罗闻言微怔,同岚姑对视一眼。

   先前居住淮南时,因谭氏调养精心,伽罗的月事向来很准,每回也都十分顺畅,几无痛感。后来北上议和,途中经了几回麻烦,月事着实乱了一阵,后来在东宫安顿,岚姑精心照顾,渐渐平复如常。

   未入东宫之前数次诊脉,并没半点宫寒的迹象,出阁之前那回月事也顺畅如旧。

   这宫寒,难道是进了东宫后新添的?

   伽罗心中微跳,随口道:“不知女子宫寒,是因何而起?”

   “宫寒之症,多因寒气积聚而起。”侍医恭敬拱手,“夏日贪凉喜食冷物,冬令节气骤变时不添衣物,或是饮食不当,用药有失,都可能令寒气侵体积聚。先前给殿下诊脉时并无此症,莫不是近日因天气暑热,贪凉所致?”

   这样一说,伽罗不免蹙眉。

   时值盛夏,不似深冬严寒,不可能是节气令寒气侵体。她虽偶尔贪嘴,但被谭氏管教了数年,还能压得住口腹之欲,并不曾吃过冰寒之物,连那消暑的冰酥酪都不敢多吃。而至于饮食……自那晚她搬出锦囊后,谢珩特地留心,将管芙蓉陵膳食的女官黄莺耳提面命,嘱咐其务必精心,打理饮食的都是谢珩亲自查过底细的,按理不该有失。

   难道是……端拱帝的手笔?

   想起那副锦盒,伽罗忍不住还是心头一紧。

   侍医见她沉吟,又缓声道:“不知近来殿下是如何避暑的?”

   这般提醒,伽罗倒想起来了,“近日我常在玉清池中,难道是因水气侵体?”

   “不该啊。”侍医皱眉,“东宫的玉清池是为女眷而设,因怕伤及玉体,先前微臣等还特地奉太子殿下之命调配药汤,加些香料进去,由药藏局亲自煎了,搅入水池。那水性温和,即便连着泡上数日,也无大碍。为策周全,玉清池外还特地设了药浴,久浸可补气血,亦可暖宫,不知殿下可曾用过?”

   “用过。”伽罗颔首。

   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简略答了,垂眸回想。

   这宫寒来得蹊跷,若当真是有心人所为,芙蓉陵里铜墙铁壁,那玉清池中,却几乎毫无防备。

   玉清池从前就是宋澜管着,近日伽罗去时,也是宋澜提前筹备。

   至于侍医所说的药浴,伽罗头回从玉清池出来时,宋澜特地请她去用。比起池中香汤沁人心脾,那里头药味甚浓,伽罗本不欲尝试,宋澜却说于身体有益,请她尝试。伽罗泡了一回,果然觉得舒畅许多,往后每回从玉清池出来,都会在里头泡会儿,只是时日一久,倒不像头回那样管用。

   伽罗念及此处,面色微变。

   随后问侍医要了个调理的方子,便命他回去。

   ……

   宫寒的事,伽罗没跟任何人提起。

   次日将近晌午,如常去了玉清池。

   宋澜已安排人往池中加了香汤,周遭侍女恭候,一切如常。

   伽罗瞧着荡漾水波,宽衣之后,毫不迟疑地进了水池。这池子占地广,里头蓄满了水,昨儿侍医禀报后,伽罗特地查问过,药藏居每回熬制香汤,都是用大木桶装了许多过来,耗费香料药材极多。倘若有人在这里头做手脚,动静未免太大,谢珩严厉治下,不会有人大胆至此。

   她半点也不担心,如旧练习闭气,直至两个时辰后才出了池子。

   侍女遮起帷帐,岚姑帮着伽罗换了件薄衣裳。

   帷帐内没有旁人,伽罗穿衣的间隙里,低声道:“妥了?”

   “已装了两罐,混在这些药膏中,无人察觉。”岚姑低声。

   伽罗颔首,将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扬声叫宋澜入内。

   宋澜恭敬走至跟前,行礼道:“药浴已经备好,殿下这就过去吗?”

   “今日乏得很,想早些回去歇着。”伽罗懒懒地伸腰,命岚姑挑选衣裳。

   宋澜便道:“那药浴是药藏局特意调制,殿下泡会儿,可解疲乏。”

   “不必了吧。”伽罗仍是懒懒的,“回去睡会儿也是一样。”

   “这可不同。”宋澜面带笑意,躬身帮着岚姑收拾伽罗换下的衣裳,恭敬道:“这玉清池里的水毕竟有寒气,侍医们特地嘱咐过,从中出来,须用药浴泡一泡,才能保玉体无恙。殿下还是移步过去泡会儿吧?于身体十分有益。”

   “既这样说,倒不好拂宋司闺盛情了。”伽罗笑而应允。

   行至药浴房中,仍是岚姑伺候伽罗换衣裳,宋澜恭敬退出,带人在外伺候。

   伽罗没敢再进去泡,只叫岚姑装了两小罐桶中的水,枯坐一炷香的功夫,才回芙蓉陵。

   回到芙蓉陵,岚姑便将那几灌水挑出来,装入瓮中,找隐蔽地方藏起。

   连着三日如此,几罐水带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而后,岚姑亲自照料伽罗调理身体的汤药,趁着无人时,将两瓮水煮沸,旱得只剩少半,才装入小竹筒中封好。

   这些事做完,岚姑将那两个竹筒摆在伽罗跟前,目含担忧,“姑娘,当真不给殿下写信了?殿下临走时吩咐过,若稍有差池,可立时修书给他,这儿有岳大人在,他哪怕不能亲自回来,也能安排战将军或杜将军来主事。”

   “这点小事不必惊动。”伽罗倒是不着急。

   这回谢珩巡查事关要紧,她并不想拿这点小事烦他。何况谢珩途中也曾来信,说了巡查近况,用不了太久即可回京,何必徒添烦恼?

   不过这事儿却不能扔着不管。

   东宫虽是谢珩的地盘,里头侍医官员却也是端拱帝的臣子。伽罗不敢深信,也不愿打草惊蛇,这日叫岚姑带上两个竹罐,借着去探望韩伯岳的由头,在岳华和蒙香君的陪伴下,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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