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飞机缓缓穿过橙黄色的云霞,遥远的天空仿佛翻滚着云的海潮。
世界在无意识中回归原来的面貌,车站外面没有下雨。
路道塞满形形色色的车辆,某些不耐烦的司机目光凶狠,不时狂摁喇叭。
车站内有不少的人,大部分看起来应该都是在附近一带工作的上班族。
他们或是低着头划动手机,或是打趣地与旁人议论纷纷,说的大都是一些等会儿去哪里吃饭,最近谁谁和谁谁走得很近,有什么好看的综艺节目和电视剧之类的话题。
路道上车来车往,张小文低着头,沉默地坐着。
昏黄色的苍穹之下,人与人之间充斥着某些意义上的距离感。
分明他们就在你的身边,可你却无法在真正意义上地融入他们。
你不会无端端地走过去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搭话,因为这没有理由,容易会让人觉得错愕,感到不适,会被认定为某类型的‘麻烦的人’或者‘奇怪的人’。
似乎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在自己说自己的话,少有人会去仔细地聆听另一个人的所思所想,理会他所要表达的含义。
当然,假若你拥有了‘钞能力’,这可能就另当别论了,但搭公交车的人,很少有人会过分地拥有‘钞能力’。
事实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构件,移动在世界里,周而复始地运转,共同形成人间世的万象森罗。
又来了一辆公交车,不是09路的,乘客们踩着平常的脚步上车,张小文定定地注视着手中这张黑白两色的扑克牌。
牌的正面画着一个小丑的图案,也平时人们俗称的“小王”。
一般斗地主的时候,人们都习惯用它来逼出对方的‘大王’,除此以外,好像就没有更多的用途了,单独一张‘小王’的其实很尴尬,还不如给一对2实在。
莫名其妙,估计是刚刚发呆时不知道谁的恶作剧,天底之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要相信科学,走入科学,研究科学,这才是当代的祖国花朵们最应该做的事吧?
遇到那只黑猫和遇到那个小丑估计都是幻觉,是那一阵类似于电磁波的召唤中延伸出来的,可能就是被搞得很困扰,导致最近的精神状态很差,所以才会产生的臆想吧?
可为什么召唤只有他一个人,而问过其他的人都说没什么感觉。
回到宿舍,刷牙洗脸,爬到床上,躺下直接就睡了,根本没心思听这个听那个的。
随着步入高三这个年级,各类型与‘高考’有关的名词总是不绝于耳。
家长们盼望孩子能够考个好大学,毕业后凭借比别人出色的简历应聘一份好工作,而老师们也同样诚恳地希望学生们能够考得不错的成绩,好让自己的履历添光添彩。
压力很大,虽说是看不见的,但不少的同学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后背总是很僵,仿佛一刻不停地驮载着些什么重荷,好像就是一头驴,正领受着家长和老师的命令,操着大步,屁颠屁颠地朝着那个叫做高考的日期奔跑,硬着头皮去干这场硬仗。
没有人问你想不想打这场仗,因为几乎所有的战争都不是由底层的人民决定的,但人类又不能离开战争,因为战争就是竞争,而竞争就是进步的根源。
如果想要往前走出一步,你务必要抛弃什么,同时将什么踩在脚下。
不外乎是...披着文明旗号的弱肉强食。
干过去了就是终点,一旦你打完了这场仗,就会代表着你的一个阶段结束了,懵懂而彷徨地闯入到陌生的未来之中。
未来是什么,在那个终点后面,又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张小文不怎么会去思考这类事关前程的问题,他不会想未来希望从事什么样的工作,自己所热爱的究竟是什么,他能想的只有...干啥能稳定收入,还有不少钱?
偶尔在宿舍夜谈会上,他也会被宿友们问道想以后要做啥,他大多都是敷衍两句,跟着那些说想要当老板,想要当网红,想要当明星的人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啊。”
英雄所见略同,这大概是最能敷衍人的方式,从前阿彬也跟他说,等高中毕业以后他就立刻去考驾照,然后,他就要去当车手了,要开最快的车,要泡最辣的妞儿。
激起他斗志的是《头文字D》这部真人版电影,罕见的一部能够将动画转入到现实不失深度,又不显得尴尬的电影。
相比于里面的主角藤原拓海,阿彬更喜欢的是陈冠希扮演的高桥凉介,驾驶着白色的马自达RX-7FC3S纵横在赛场内外,如一阵风般穿梭在霓虹灯闪烁的街头,潇洒又不失风度,年轻又不失稳重,尤其在他抽烟的时候,淡淡的烟雾后面的眼。
黑色的眼瞳里掩盖不住身为男人对于极致速度的向往。
时间与空间...两个纯粹、单调概念。
但张小文从不觉得阿彬是高桥凉介,或者是陈冠希,因为他在阿彬身上找不到多少与这个角色所吻合的地方。
可能除了同为男性这个特点以外,阿彬和那个角色就再也没有更多的共通点了。
在张小文眼里,阿彬就是阿彬,高桥凉介就是高桥凉介,陈冠希就是陈冠希,他们都是独立的一个人,拥有自己独立的灵魂。
可能也就只有在拍《头文字D》这部电影的时候,陈冠希才会是高桥凉介,而离开了那部电影,他就不再是高桥凉介了。
他离开了电影中的那个世界,重新归入现实,在现实中,他只是陈冠希,一个擅长拍摄,擅长唱歌的港台明星。
可怎么想也不会想到,阿彬还没考上驾照,就死在了马路上。
一如渴望着振翅的蝴蝶,还没来得及破茧,就永远地沉睡在未了的梦想之中。
...
阿彬的送别会选在三天之后举行。
那天是星期天,学校放假,星期六的晚上,有人忽然在班级的微信群里问,说,明天有没有人要一起去给阿彬送行的,大家好歹同学一场。
原本还在夸夸其谈的那几位同学瞬间停止对话,仿佛抽刀斩断了流水,直接没了下文,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那句简短的问话安静地搁置在聊天窗口的最下端。
无人回应。
屏幕里一片鸦雀无声。
大家显然都很避忌这个话题,没多久,就有人跳出来说明天不巧有补习班,补习老师明天专门选择一些疑难重点讲解,所以没办法去给李同学送行,实在是万分抱歉。
也有人说,明天刚好约了琴行的老师练琴,老师是本地最有名的那几位演奏家之一,能预定到档期已经十分难得,所以...还是没办法的...
补习的、练琴的、画画的、还有的就是要考雅思的...
同学们的周末都很忙,看样子也没多少人怜悯地能挤出时间来,给那个多少有些不合群的阿彬送上一程。
结果到了第二天的早上,来到墓园的同班同学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张小文,另一是发起那句问话的人,名字叫是颜晓晴,某个梳短发,面容白净的女孩。
张小文没有手机,自然不知道微信群里的那些事。
他一下愣住了,没想过会在这里还会遇到同班同学,他远远地发现她站在会堂门口,静静地聆听着台上的人在念诵。
他有些错愕,有些心虚,低下头走进会场,始终没有上前打一句招呼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