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一杯茶么,咖啡这里也有,”道士转过座椅,温文尔雅地微笑,“这么晚还劳烦您特地来一趟,在下的考虑实在有欠周全,非常抱歉,还请您能够谅解。”
他说话的语气依旧亲切,并没什么高人一等的架子,态度同样放的很低,笑容淡然,犹如一盏温度不冷不热的清茶,淡化的茶叶中残存着雨露风霜的痕迹。
“有什么想要问的,可以直说,不用跟我客气,”男人笑笑,吐了一口烟,“傅先生只是问我有没有空,来不来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也无需抱歉什么。”
“那就谢过戴先生了,”姓傅的先生从衣兜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请容在下简单说说吧,其实最近发生在本市内的这几宗案子,在下也曾委托过他人调查,多少收集回来了一些线索,经过简单的整理之后,在下发现这几宗案子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而在下所说的相似之处,相信戴先生早有耳闻。”他隔着眼镜凝视面前的男人。
“什么相似,车祸大部分都是这样的。”男人往烟灰缸里掐灭手里的烟。
“是的,如您所说,这几宗事故的起因大同小异,”姓傅的先生顿了顿,眼神忽而严肃起来,“包括昨天下午发生的那起事故在内,几乎是所有案件的事发经过都是以着同一种模式进行运作的。”
“先是死者违反交通规则,贸然闯入行人禁行的路道,而肇事司机的精神状态则无一稳定,或是因为疲劳驾驶导致头眼昏花,或是因为酒后开车导致无法判断方向,或是在开车之前服用过精神类违禁药品...”
“一个正常的人没可能会无端端地去撞死一个与他无关的人,”男人打断了他的话,“而正是因为违规,所以才导致出现不正常的情况,造成不好的结果。”
“假若所有人都懂得守规矩,该走人行道的走人行道,该不喝酒的不喝酒,该打灯的打灯,等等,把规章制度都做好,很难会有什么交通意外出现的。”
“到了那个时候,交警局就变成清水衙门咯,可能会有大批量裁员,留下那些负责文职的就基本可以支撑整个部门的运转。”
“对,就像你说的事情发生和运转,而像我这种的呢,就只能另谋高就咯。”
“但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天下太平嘛,一旦威胁消除了,我们这些携带武器的人...反而会被视为危险分子。”
“只可惜,天下是不可能太平的,因为有的人就是喜欢不守规矩,甚至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和规矩作对的。”
“所以啊,我们这些人...才会有工作,有活儿干,有所谓的...存在意义。”
他尴尬地笑笑,又说,“傅先生,抱歉啊,无心打断,是不是有点儿啰嗦,一下子讲了那么多没用的。”
“没有,您大可以继续,在下正洗耳恭听呢。”姓傅的先生微笑如初。
“我现在倒又没什么想说的。”男人边说,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你抽烟么?”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挑挑眉毛,站起来伸手递了过去。
姓傅的先生摆手回绝,“谢谢,在下由于个别原因,很少抽烟。”
“这样啊,”男人坐回到凳子上,有些多此一举地问,“那你介意我抽么?”
“不介意,况且您已经抽过一根了,在下觉得还好,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姓傅的先生说,“恕在下无礼,请问能否问戴先生几句题外话?”
“问什么?”男人楞了一下。
“请问,您是否热爱这座城市,”姓傅的先生再次凝视着男人的眼睛,“是否会担心这座城市毁灭,是否愿意为了令这座城市免于毁灭而作出牺牲呢?”
“什么牺牲,什么毁灭,是不是要开始打仗了么,第三次世界大战么,”男人咬住那根烟,还是发愣,“X朗普要造反了么,发射洲际导弹,目标瞄准我们这里?”
“您可能理解错了,在下所说的毁灭,并不能认为是人为的毁灭,”姓傅的先生耐心地说,“人类固然存在毁灭人类的可能,但在这样一个相对和平的年代,发生大规模战争的可能微乎甚微,以及仰赖我们祖国的保护,即便是洲际导弹飞来了,我们也一定会有相对应的反导弹系统。”
“我们的国家总会有办法令我们,还有我们的城市得以避免那些时常发生在极端地区的惨剧,生活在和平的光芒下。”
“嗯,说的不错。”男人咬着烟说。
“但我所说的毁灭,并不单指人为方面的毁灭,”姓傅的先生又说,“它可能有无数种出现的方式,较为熟悉的是一些不可抗拒的自然灾祸,譬如地震,台风,龙卷风之类的天灾,同样也可能是人祸,譬如是瘟疫,战争,经济萧条,或者是核泄漏事故之类的情况。”
“切尔诺贝利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人类历史上的第一起级别划分为7级核事故,影响的人数超过数百万,其中有数万人因此而死亡,而事发地点附近15.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受到污染,方圆三十万公里的地带至今仍旧荒无人烟。”
“那些受辐射影响的人所生产的后代,或多或少都会遗传到辐射带来的影响,”姓傅的先生沉静地说,“因为,辐射出去的粒子对他们的DNA造成了损伤,破坏其结构,就像子弹打穿骨骼那样,使得其中一些受到损坏的细胞无法正常修复,不幸地遗传到了下一代...”
“这就像是中世纪时,人人口中相传的可恶巫女,违背神的旨意,擅自施用黑暗魔法,对那些被厄运选中的人们,降下代代相传的恶毒诅咒。”
“可我们这里没核电站啊,”男人问,“现在防护设施应该都做得挺到位的吧?怎么也轮不到我们的头上吧?”
“核事故只是一个隐喻,代表着存在这样一个可能,”姓傅的先生回答他,“歌德先生说过,世间万物无一不是隐喻。”
“在下作为一名愚昧无知的凡俗之人,在下所能做到的...”
“便是承认自己的无知,并尽最大的努力,将已知的一切透过隐喻寻找未知答案,对一切始终留有怀疑,对一切始终保持贪婪且敬畏的心。”
“据我所知,傅先生你好像不是什么科学家吧,”男人低着头给自己点烟,“在x朗普那里念过书,但主修的是哲学和历史,无论怎么看都跟物理方面没什么挂钩。”
“而且,你属下的企业大部分都是与房地产领域相关...”
“所以,我很好奇,我不知道你这样一位大人物,跟区区一位小警察的我,说上这一大堆的目的是什么?”他对着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