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阳仿佛蒙了一层浅薄的雾,灰蒙蒙的让人压抑,心头有茫然未知的恐惧袭来,一颗心在如一叶浮舟颠簸于浪尖,刚刚探出头来,又被一个浪花压了下去……
我沿着京城的小巷穿行,不知不觉竟走到璟王府门前,这是我第一次到他的府邸,朱门高墙,长影横垣,走势蜿蜒,其间大小殿宇错落有致,连绵不绝。
我抬眸看了许久,心中不知何种滋味,感觉这几个字既陌生又亲切,思量片刻,竟不知该不该进去。
“小姐,您可是有事要找璟王殿下?”身边,忽然有人低语,我抬眸,竟是门房里的侍从,见我一直在门口站着,不进去却也不离开,走近来问。
我点点头:“他在吗?”
那侍从想必见我衣着不凡,不敢大意,殷勤地招呼道:“殿下进宫还未回府,小姐不如进府中等候,方便茶水伺候。”
说不清失望还是庆幸,我摇摇头,道:“不用了!”说着,我也不理会侍从的疑惑,便转身缓缓离开。
今日的路仿佛都比旁日长了一些,我默默地沿着长街行走,脑海中全是灏千的身影,走了约一盏茶的时分,不知不觉间竟又走了回来。我幽幽地叹息,默默走到墙边找了块空地坐下,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一块块三尺见方的青石砖拼贴无缝,光洁如镜,拼凑出四合如意的造型。
夕阳西落,天边已近昏黄,到底是冬意萧疏,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还是觉得有些冷。
好巧不巧地,一道模糊的阴影投射在我的身上,正好把我完美的包裹,入眼处,是一袭银灰色的长袍,我的视线自他衣衫上一寸寸向上移动,然后,没给我丝毫反应的机会,我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自他怀中抬眸,他浅浅笑了笑,笑意如烟火般绽放,有种光华照人的潋滟。
“怎么在这里坐着?”他的眉心微微蹙起,眸光里全是心疼。
“在等你!”我勾住他的脖子,身手拂了一下被风吹起的鬓发,别过视线不去看他。
“傻丫头!有事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找我?”他抱着我径直往王府走去。
我摇摇头:“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随意走走,不想走到这里。”
他有些动容,眸光隐晦莫名。
璟王府的布局如灏千一般,风雅至极,沿着花园的小径一路往里,两边白梅簇簇,馥郁芬芳,暗香隐隐,一路上,丫鬟侍从皆惊慌失措地垂眸请安,想要偷看却又不敢,我的脸涨的通红,这时候才想到,我这算什么,竟然追到了人家的门口。
“灏千,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我在他身边低语。
“不放!”他摇摇头,声音清越动听。
“灏千!”我低低地撒娇“会被人笑话的!”
他笑出声来,在我耳边低语“在这里谁会笑话你!”他离我极近,唇齿间热气扑在我的耳边,热意顺着我的耳畔瞬间蔓延到脸上。
他执拗地把我抱进房中才算罢休,这是我第一次到他的房间。房间内摆放极其简洁,一入门就是一个宽大的桌案,上面层层放了文房四宝及许多书简,一座青铜麒麟大鼎散出轻烟徐徐。然而,他的脚步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走进暖阁之中,并不将我放下,把我抱在怀里坐在榻上。
榻前一双仙鹤腾云烛台,外罩云丝刺绣如意团花图案灯罩,硬木雕花床雕刻着五福万寿图案。我只瞧了一眼,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我推了推他,却纹丝不动,他的声音温柔至极:“别动,小心跌了。”
我含羞轻笑:“若是让下人看了成何体统!”
他恍然未闻,痴痴地看着我,沉溺在回忆之中,“我想这么抱着你已经很久了!在洛熙宫第一次见你,你提裙在远处奔来,满脸笑意,仿佛花中仙子,就那么直直的撞入我的怀中,我远远看到,竟然忘记躲闪,那分阳光清澈之姿,每每思及总是让我动心。”
我捂住他的嘴,道:“胡说什么!”
他轻轻拨开我的手握在掌心,目光明澈“后来在云烟亭看到你抚琴,一曲采薇空灵至极,我竟有一种词穷的感觉,寻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你!”
我莞尔,低低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他笑笑:“比我说的更好!”转而,他的神色带着难得的凝重“今天怎么来了?可是为了皇兄?”
他如此通透,我怎么可能瞒过他,我轻轻点点头。
“自幼,我和皇兄相依为命,无论什么,他从不与我争。”他悠悠的叹息:“以往是我的疏忽,久在闵州,又逢战乱,政局不稳,一直没有机会将此事告知皇兄,没想到,我兄弟二人竟喜欢上同一个女子!”他微微苦笑“不过,你不用担忧,还有几天守孝期就满了,到时候我自会去皇兄那里请旨,我想,只要咱们两情相悦,即便是他有些不愉,或许会一时半刻想不明白,应该不会拒绝的。”
他说的简单,我却仍不太放心,毕竟,灏千久在外征战,很少待在京中,自然不知晓凌灏轩几年来对我的关注,可是,他口口声声兄弟情深,我反而不好多说什么。
我难掩心头不安,抬眸看看他,“但愿吧!”
他静静看我,突然将我揽在怀里,轻轻道:“若儿……”
我在他怀里嗯了一声,等他的下半句,他却久久没有说话,我抵着他胸膛,疑惑的抬起头,一抬眼却看见他眸中一片漆黑,如海面之上星光明灭。
“没什么。”他轻轻地抚摸我的长发,朗朗一笑,“别怕,我总会陪在你身边的!”
已经进了腊月,天气愈发冷了,我坐在亭子里,怀璧催了我几次,我却执拗地等着这里,眼看着二哥下朝的时间早就过了,我却还没有等到他的人影。
昨日,已经是为先皇守孝的最后一天,灏千让二哥带话给我,今天下了朝便去跟皇上请旨,我算计着时间,即便是二哥在宫外等消息,这时间也差不多够了!
果然,不多时我便见到了二哥的身影,我匆匆迎了上去,却看到他满面愁容,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身形晃了一晃,他一把扶住我:“进屋再说!”
我跌跌撞撞的,靠着二哥地搀扶勉强到了书房,他为我拿了一个袖炉,眼见我脸色有了一点红晕,方才说道:“今日早朝,我先与璟王见了一面,商议好下了朝就去找皇上请旨。却没想到,早朝一开始,便有大臣旧事重提,劝皇上早立皇后。往日,每每提及此事皇上总会盛怒,今日却难得的点头,说已经下旨封你为后。我吓了一跳,立刻跪下,原本想要推辞,皇上却不允我说话,只说旨意已经拟好,会直接传旨于你,不用我接旨!接着又下旨赐郑国公之女嫁与璟王,殿下急怒攻心,当场辞了,还和皇上直接在朝堂上争辩了几句,一怒之下,旧疾复发,一口鲜血吐出,便晕倒过去。”
我看着二哥的嘴一张一合,却几乎听不到只言片语,直到听到灏千晕倒,我这才惊醒过来,一把抓过衣服,骑马疾驰而去。
我听到二哥一叠声地呼喊,却丝毫不为所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见到他……
璟王府乱作一团,一派灯火通明,我冲进去的时候正有几个太医等在院子中,我顾不得那些礼数,直直冲了进去,竟没有留意到曹文焕站在门口。
寝宫里,灏千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我几乎站立不稳,颤巍巍地走过去,走到床前的那一刻几乎摔倒,一双手一把扶住了我,我回首一看,竟是凌灏轩!
喷薄的怒火突然再也无法抑制,那些抑或是恨亦或是怒的情绪折磨的我无从挣脱,我反手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那般清脆响亮!
曹文焕冲了进来。
“滚出去!”凌灏轩的声音仿若浸出冰渣“谁都不许进来!”
我看着他,一丝丝冷笑在我嘴角强扯开:“你满意了?如今你可满意了?”
他深深地望着我,眼眶通红:“你竟然这般恨我!”
我看了一眼虚弱的灏千,恨意顺着四肢百骸流淌,终于顺着嘴流淌出去:“我就是恨你!恨你总是破坏我的一切!恨你把灏希关押起来!恨你为灏千指婚!恨你逼我嫁给你!”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我冲到他的面前,白皙的手指几乎指到他的鼻子:“你为什么要这般折磨我?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他怒极反笑,却笑的那般悲伤,他深深地看我:“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般模样!原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一种伤害!苏若,你究竟有没有心?你的心长在哪里?”
他一把拉过我的胳膊,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他怀里投了过去。我拼命的往后躲闪,他的力气却大的惊人。这时,我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身边,一个手刀劈了过去,他一躲,终于松开我,他的力道一撤,我的身子一下往后倒去,正好跌入一个怀抱,我一看是灏千,他到底被我们惊醒了。
凌灏轩死死地盯着我们,冷笑道:“好一个郎情妾意!”
我冷冷牵动唇角:“那就多谢皇上成全了!”
“成全?”他勾唇一笑,眸光中却全是恨意流淌:“若想我成全你们,就等着给老三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