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辟出了一个个角落,挂满了诗词墨宝,这是京城公子哥和闺阁里的小姐们常玩的把戏,日常里,闺阁小姐难得出门,也便只有靠着这些赏花会之类的宴会,留下些诗词墨宝,博得个虚名罢了!
我一一看去,多是悲秋赏景的诗词,没有什么太过出挑的,但字迹却都清秀可人,我随意看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略显冰冷的声音:“早闻苏小姐才华横溢,不知可否留下墨宝,也让吾等观摩一二。”
我循声望去,身后一片花团锦簇,几个豪门千金正花枝招展的站在那里,当真是一片珠光宝气,金光璀璨。我被光晃了晃眼,拿手拢在额头,才终于能够辨清眼前的面孔。原来是魏瑾瑶和几个京中的侯门小姐,正一脸得色地看着自己,我心头一沉,可见当日之事,魏瑾瑶是彻底记恨上我了,这个时候还想着生些事端,等我出丑。我不欲与她们一般见识,笑笑:“魏小姐说笑了,我从未有诗词墨宝流落在外,更别提什么才华横溢,就不献丑了!”
说着,我就要离开,却没想到,魏瑾瑶忽然走到我的面前,挡住我的去路,并不说话,却满脸倨傲。我冷冷一笑,本不欲生事,却没想到被人欺到眼前,想想也就罢了,早知道躲不过去,不如直接堵住她们的嘴,省的一次次的没有罢休。
“莫不是传闻言过其实?!苏家世代书香、长戟高门,原也不过如此!”魏瑾瑶的身旁,一个身着紫衫的女子缓步踏出,看其妆扮必然是豪门贵第,与我素未谋面,却能如此恶言相向,想必与魏瑾瑶交情匪浅。
我不以为意,视线自她身上轻飘飘的掠过,含笑看了看魏瑾瑶,她面色不善,一副不依不饶,既如此,我也无需留情,款款走到书桌前,随意捻了一支毛笔,挥毫写道:“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日夜想见江南。”
不知何时,我身后竟站满了人,方一落笔便听到喝彩声不绝,我不禁暗暗舒了口气,心中暗想,王安石的诗词可不是你们这些闺阁女子可以媲美的,你非要自取其辱,我也没有必要为你留什么颜面!
果然,魏瑾瑶的脸色苍白难看,她死死地盯着书桌上的字迹,怒道:“这绝不是你写出的!一定是有人替你所作!”
我有恃无恐,当下不再客气,故作无奈地笑笑,道:“不然魏小姐出题,我再做一首便是!”
她恼羞成怒,环顾四周,随手指了旁边的一束海棠道:“就以这海棠为题!”
我笑了笑,暗自庆幸自己遍读诗词,记忆力还算不错,提笔写道:“莫道颜色如渥丹,莫道馨香过蕖兰。东风吹绽还吹落,明日谁为今日看。”
“苏小姐果然才华出众,真是让本宫佩服!”
方一落笔,一道温柔的声音突然在庭院里响起,我回眸望去,身后,洛熙公主和那位星泽的皇子在一群宫人地簇拥下,缓缓走上前来。
她在我面前止步,深深看了魏瑾瑶一眼,方才回首望我,浅笑出尘,说道:“早已听说苏小姐文笔出众,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风姿相貌更胜一筹,难怪皇后娘娘整日挂在嘴上,真是让本宫欢喜。”
闻得此言,魏瑾瑶原本煞白的脸色愈发难看,与身边的女子对视一眼,脸上皆浮出一丝不忿,却不敢多言,跪安后悄然退去。
“真是让苏小姐见笑了,这些侯门千金,自恃家世过人,学得两句诗词便出来卖弄,倒是委屈了小姐。”洛熙公主稍显歉意地说道。
“公主何出此言,只是女儿家的小心思,倒是扰了公主的兴致。”我轻轻一笑,得体地劝解几句也不再多说。
见我不予追究,她的神色更加满意,言语间也更加温软,我有些好奇她的来意,恍然看到她身旁的皇子才隐约猜到几分,再看到他一旁若有所思的眸子,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敢再迟疑下去,随意陪着她聊了几句,趁着有人前来请安,便寻了个机会告退。
有了这个小插曲,再没人敢来扰我清静,我漫步花园,寻着人少的路闲逛,隐隐期待能够遇到那个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不知不觉间,走的越发偏僻,一阵风吹过,隐隐有箫声传来,我心中一动,浮上一丝惊喜,四下寻找,正见柳树下,一名浅紫色袍子的男子淡漠而立。
听到我的脚步声,男子诧异地回过头来,阳光下,他清隽的容貌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孤寂,静静地望着我。
只看一眼,我便知此人身份不凡,我不过是被箫声吸引,却未料到并非我想见之人,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便微微欠了欠身子,轻声开口:“我随意闲逛,无意闯了进来,不想打扰到阁下,实在抱歉。”
那人似乎一愣,眼神带着一瞬间的茫然,瞬间却又释怀,勾唇一笑,说道:“无妨!我原也是随意逛逛,没想到走到这里。”
阳光铺洒在他的身上,罩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边,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立刻离开,毕竟我们两人男女有别,在如此隐蔽的地方相见,难免招惹是非,更别说还有魏瑾瑶一直在盯着我。
我微微欠身,道了一声:“告辞!”而后,不等他说话,我便轻轻转身,就要离去。
“请留步!”
抬起的腿骤然一顿,我立在远处,默默回头。他缓步自青石板上走来,清风徐徐,吹起他的衣摆。
“有事吗?”我淡淡地开口。
他却沉默不语,只是站在我的面前,我抬眸望他,却只在他的眼中看到静若幽潭的沉静。一时间我拿不准主意,只能沉默着,任微风在树叶间穿梭而过,徒留簌簌的声响。
“洛熙宫极大,园子里的小路分岔极多,你若要出去,记得在每一个交叉路口选较宽的那条路走。”
我微微一愣,瞬间了悟,原来花园里的路竟是特意设计过的,我来的路看似不经意,实则却是意识里不由自主作出的选择。
“多谢。”我点点头,向他欠了欠身子,他没有再阻拦,转身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他眸间的笑意。
我默默走出很远,才想到自己竟然没有去问他的身份,转念又想到即便问了,难道他就会告诉我吗?!我默默地走着,正正撞在一个人身上。
我扶了脑袋后退一步,却被他一把拉住。抬眸一看,正是灏希。
“干什么这么恍恍惚惚的,我这么老远走过来你都没有看到!可伤着了?”他嘴上抱怨着,却在细细打量我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拉下他抓在我胳膊上的手,这么多人在场,他这般亲近难免被人议论。
他这才意识到不妥,收回手,冷着脸问道:“听说刚刚魏瑾瑶难为你了?”
我一愣,被刚刚那男子一打岔,我竟忘了这件事,笑道:“哪有什么事!不过是做首诗罢了!”
他脸上却满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的性子就是太软了,被人欺负成这样,还不自知,若不出了这口气,还以为我们昭华宫是好欺负的!“
我扑哧笑出声来,拉了他一把:“你一个男子,怎么越发孩子气了!”
“也就是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愤愤不已。
我不敢惹他,笑着转移话题:“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要陪那个星泽的皇子吗?”
“他有什么好陪的!”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我不解地看他,他才不情愿地解释:“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皇子罢了!还用得着本王陪!”
我知道他以嫡皇子的身份自居,一向有些轻狂,却没想到他已经傲慢到如此地步:“不起眼的皇子?人家不管怎么说也是皇上和公主的儿子,这种身份怎么说也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是一国之君了。”
他看我怒气冲冲地摆出一副说教的嘴脸,反而笑出声来:“星泽最重视血统,因为地处偏远,这些年一向势弱,不得不向咱们低头,所以才会和亲,以保平安。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些有外族血统的皇子即位的!”
我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岂不是说嫁过去的公主都意味着远离政治中心了!那谁还愿意嫁过去!”
“是啊!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嫁到别国,都说皇子公主金枝玉叶,谁又知道,皇家的子女哪有这么好当的,公主也有自己不得不肩负的使命,这些年,联姻的公主不知有多少,哪有洛熙姑姑这般好命,能嫁给姑丈!”不知道动了他哪根愁肠,他难得的有耐心细细解释:“姑丈家是军旅世家,承袭一等爵,深受父皇倚重,姑丈是长子,守卫京畿,领兵二十五万,这可是多少人眼红的差事,姑母嫁过去地位尊贵,而且能够娶到姑姑,姑丈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更加显赫,当真是珠联璧合,郎才女貌!”
“京城守备这么多人,都是归他一人统领吗?那还真是深受信重啊!”我有些吃惊,没想到京城二十五万守军都在他一人麾下,若有异心,岂不是顷刻间江山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