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名字,以及刚才输的那一串开屏密码,谢亦瑶猛地反应过来,陈念娢现在和宋彦池已经住在一起了。
哦,不对。
她的酒也喝多了。
不能说是住在一起。
准确点说,两个人现在是楼上和楼下的和谐的邻居关系。
既然叶笙歌出差来不了,那么她让宋彦池来接人是不是也可以?
谢亦瑶凑到陈念娢身边,举着她的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念念,宋彦池的电话,我让他来接你好不好?”
陈念娢睁开眼睛:“宋彦池,是谁啊?”
“……”
谢亦瑶觉得她是真的醉了,连宋彦池都不认识了。
可下一秒,却听她哦了声,含糊不清地说:“我喜欢的人。”
“……”
这下谢亦瑶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刚准备接宋彦池的电话,没想到那边先挂了。几乎是立刻,宋彦池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谢亦瑶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先开了口:“在哪儿?”
“咳。”谢亦瑶清了清嗓子,“宋总,是我,谢亦瑶。”
宋彦池那边沉默了一下,嗓音清冽:“她和你在一起吗?”
“对啊,我们在酒吧喝酒呢。”谢亦瑶看了陈念娢一眼,“念念今天心情不太好,喝得有点儿多。宋总,您能过来接她吗?”
宋彦池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妈妈今天给她打电话了。”生怕他不清楚,谢亦瑶说完又强调了一句,“就是那个七年前把她送出国,一直不闻不问的妈妈。”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谢亦瑶听不到宋彦池的声音,以为是酒吧里的信号不好,拿下来看了看。
通话没断,还在计时。
“宋总?”谢亦瑶喊他,“宋总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又过了一会儿。
宋彦池才出声,声音比先前沉了几分:“我在听。”
“那你……”
不等谢亦瑶说话,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是说,她当初离开,不是她自己走的,而是她的妈妈,把她送走的?”
“……”
谢亦瑶被他这个问题一问,酒精上头的大脑顿时清醒了大半。
她怎么就忘了,当初陈念娢从无故失踪到退学,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自己不见的,连她都这么认为。后来是陈念娢主动联系了她,她才知道她离开的真正原因。
但那个时候,陈念娢不让她告诉任何人。
再加上,陈念娢联系她时,她已经高中毕业,后来即使和宋彦池在一个大学,两个人也很少有机会见面,这个秘密她就没对他说过。
谢亦瑶的沉默,在宋彦池看来就默认了他的猜测。
安静了一会儿,谢亦瑶听到电话那边似乎传来关车门的声音。
“酒吧地址告诉我。”宋彦池说,“我现在过去接她。”
-
不出半个小时,宋彦池就出现在了酒吧门口。
现在还不到十点,正是酒吧里最热闹的时候,无数年轻男女正围在舞池中间蹦迪,音乐声震耳欲聋。
昏暗的灯光下,宋彦池循着谢亦瑶给的卡座款款而来。
途中有好几个衣着妖娆的女人挡在他面前搭讪,宋彦池连看都没看一眼,一直到找到角落里的陈念娢和谢亦瑶。
看到陈念娢趴在桌上,以及满桌子的空啤酒瓶,宋彦池皱了皱眉:“她喝了多少?”
谢亦瑶伸出三根手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多,就三瓶。”
“……”
三瓶啤酒都能喝成这样,这女人的酒量到底是有多不行?
宋彦池没有犹豫,弯腰去抱陈念娢。
过程中,陈念娢似乎感觉到有人动她,防备似的睁开眼睛,手都碰到宋彦池的胸口了,想要把他推开。
可下一刻,看清楚眼前的人,她只是眨了眨眼睛,喃喃地喊:“宋彦池?”
宋彦池嗯了声,低头看着喝醉了却十分乖觉的女人:“是我。”
“……”陈念娢的手指蜷紧,慢慢抓住了他的衣服,“我一定是在做梦。”
说着,她的身体放松下来。
见她不再抗拒,宋彦池把她抱起来。
三个人走出酒吧。
宋彦池的车就停在路边,他先把陈念娢放到副驾驶上,给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关上门,转身问谢亦瑶:“需要我找人送你回去吗?”
谢亦瑶摇了摇头,连忙说:“不用了,我喊了代驾,还有五分钟就到。”
宋彦池不怪她今天带陈念娢来酒吧还让她喝醉已经很好了,毕竟是她的老板,她可不敢让老板找人送她。
宋彦池点了下头:“那我先带她回去,你自己小心。”
这个点路上的车和行人还有不少,宋彦池倒也不担心她的安全。
很快,他坐进了驾驶室。
开车之前,他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睡得正香的女人,眉宇间有稍许疑惑显露。
-
陈念娢很安静,宋彦池不确定她会不会难受,一路上都开得很慢。
花了比来时多了一半的时间回到御澜苑,宋彦池停好车,把陈念娢抱下来。或许是因为电梯里的灯光太刺眼,陈念娢睁开了眼睛。
“醒了?”她很轻,宋彦池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你家密码多少?”
陈念娢看着他,半晌,轻轻摇头:“不记得了。”
“想想。”
“想不起来。”
“……”
宋彦池也没纠结这个问题,毕竟开门的方式不是只有一种:“指纹锁呢?哪个手指头?左手还是右手?”
陈念娢闻言,举起两只手看了看。
几秒后,放下左手:“这只。”
她说完,刚好电梯在九层停下。
宋彦池抱着她出去。
站在陈念娢的家门外,宋彦池让她把右手放上去。
陈念娢倒是听话,从大拇指开始,一根根手指试过来。
试了一圈,没有一个手指能开门的。
宋彦池看她试完食指打不开门就觉得不对,一般不太会有人用中指和无名指开门锁。但见她似乎有很认真地在试,他就没有阻止。
右手不行,宋彦池让她换左手。
陈念娢又乖乖地照着做,和前面一样,一根根手指挨着试。
一圈下来,门依旧纹丝不动。
陈念娢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他:“我试完了,打不开呢,轮到你试了。”
“……”宋彦池眉心一跳,“这是你家,你让我试?”
“那我打不开嘛。”陈念娢理直气壮,“你要是也打不开,那我今晚就只能睡在大街上了。街上好冷的,没有被子,也没有枕头,浑身都疼,我不想睡在大街上。”
宋彦池低头看她。
喝醉了的她敛起了平日里的锋芒,似乎又变回了他最初认识的模样,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软软糯糯的。
宋彦池忍不住低笑:“听你的形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睡过大街呢。”
他边说边抱着陈念娢转身。
“我真的睡过。”见他不相信自己,陈念娢扁了扁嘴,“睡了好久呢,起码有一个月。”
宋彦池还是不信,随口问:“什么时候?”
陈念娢想了一会儿,垂下眸,声音也跟着低下来:“我刚到那边的时候,一个人也不认识。有一天,我走在路上,被一群小混混抢走了钱包和手机。我住不起酒店,也租不起房子,就在大街上睡了好久好久。”
“……”
宋彦池停下来。
几秒后。
淡定的情绪在脸上一点点崩裂。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里的女人。
如果说之前还觉得她是酒喝多了在说胡话,可在这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她没有撒谎。
她说的,都是真的。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想起谢亦瑶在电话里说的那几句话,慢慢拼凑出一个完整而又残忍的真相。
当年,她并非自己离开,而是被她的亲生母亲送了出国。而后,并不管在国外的她的死活,任凭她被一群小混混抢走了钱包和手机,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孤立无援,居无定所,只能露宿街头。
所以,那一天叶笙歌说的话也是真的。
七年前,或许是叶笙歌遇到了在街上孤苦无依的她,然后把她带回了家。
这一刻,他忽然很感谢叶笙歌。
如果没有他……
宋彦池不敢再往下想。
-
到了家门口。
宋彦池开了锁,用脚踢开门,抱着陈念娢走进去。经过客厅的时候,他没有停留,直接把她抱进了他的卧室里。
陈念娢这一回是真的睡着了,呼吸清浅。她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床上,一侧的脸颊贴着枕头,长发从肩膀一直铺满后背,有一半落在被子上。
宋彦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醉鬼”,不吵不闹,也不认床。会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问她什么,就答什么,乖得不可思议。
让他不由想到第一次见她面的时候。
不是她转学和他成为同桌的那天,而是开学的一个星期后,他被班里那群娘炮的男生拉着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他不想回答那些无聊的问题,选了个大冒险。
结果就被要求去摘陈念娢的口罩。
人家一个小姑娘,脸上刚动了刀子,不想让别人看到,戴个口罩遮一遮,他也不知道是哪里碍他们眼了,非得让他去当这个坏人。
可他那会儿也才十六岁,年轻气盛,甚至还有点儿不服输。
让他就这么认怂,说办不到,也不是个事儿,传出去还会让人笑话。
宋彦池权衡了一下利弊,趁着课间把小姑娘带到没有人的天台,好声好气地商量:“我玩游戏输了,他们让我摘你的口罩,给个面子不?”
班里的男生们早就跟出来了,也不靠近,远远地站了一排,一个个朝他们的方向探头探脑。
陈念娢回头看了一眼,瞧着他们一个个像是在看珍稀物种一样的眼神,抿了抿唇。
她脸上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她原本就打算这个星期开始不戴口罩了,只不过早上出门的时候习惯性地戴了,她就懒得摘下来。
陈念娢只安静了一会儿,就乖乖地仰起脑袋:“你摘吧。”
“……”
天台上的风有点儿大,宋彦池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你说什么?”
陈念娢指了指自己的口罩,好脾气地重复:“不是要摘吗?你摘吧,我同意了。”
想不到她这么好说话,宋彦池忽然有一种欺负小姑娘的罪恶感。当时就有些迟疑地说:“我就摘一小会儿,他们看到我摘了就行,不会让他们看见你的。”
“看见也没有关系。”陈念娢摇摇头,催促他,“你快摘吧,马上就要上课了。”
被她这么一催,宋彦池也不再犹豫了,抬手去拿她口罩旁边的带子。
一不小心,指腹碰到了她的耳朵。
他亲眼看着她白皙的耳朵因为他的触碰,渐渐染上了一层粉嫩嫩的颜色。
当时他就一个想法。
这姑娘的耳朵真他妈敏感,也真他妈软。
等到口罩被他摘下来,宋彦池觉得,那是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一张脸。尤其是在看他的那个眼神,小鹿似的,撞得人心怦怦乱跳。
他想,要是口罩再大一点,盖在她的头顶上。
那么他摘下来的,就不一样了。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宋彦池慌忙又把口罩给她戴上。
过程中,免不了再次碰到她的耳朵。
这一次,不止是她,连他自己的耳朵都开始感觉到了烫意。
……
室内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灯。
宋彦池坐在床边,借着灯光,仔细地打量着她的侧脸。这么多年过去,她脸上的那道疤痕早就已经不见了。可这张脸,还是让他难以忘怀。
过了一会儿,等她彻底睡熟了。
宋彦池弯下腰,脸慢慢地朝她贴近,喉结滚了滚,盯着那一团小小软软的耳朵,蜻蜓点水般地落下一个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