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宋彦池说闹闹长得像陈念娢,可随着小闹闹一天天长开，却越来越像宋彦池。

　　 为此，殷玉芬特地翻出宋彦池刚出生时候的照片,和小闹闹一对比，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闹闹出生后，宋家请了两位育儿嫂，全天二十四小时看护闹闹。

　　 殷玉芬也推了所有的交际,专心待在家里陪孙子。

　　 有了她们三个人的照看，陈念娢的月子坐得一点儿也不辛苦,每天只需要负责给闹闹喂奶，陪闹闹玩就行了。

　　 她每天睡眠好也休息得好,产后不过才半个多月，身体已经恢复如初。

　　 这天陈念娢正在逗闹闹玩，十六安静地趴在小主人的脚边,宋彦池突然回来了。

　　 自从陈念娢生完孩子以后,宋彦池每天回来都很早,几乎天没黑就回家了。可像今天这么早的,还是头一回。

　　 陈念娢手里拿着小鸭子,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壁钟,时针刚过3这个数字，她略微有些惊讶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彦池站到她的身边，习惯性地垂眸先看了一眼闹闹,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安静片刻,宋彦池才开口：“医院刚才打来电话,说你父亲的病情恶化了,恐怕就这两三天的事情了。”

　　 “……”

　　 陈念娢手上的小鸭子忽然突兀地吱了声。

　　 陈振国的病情,两年前医生就说他活不久了,他来到京市以后，宋彦池给他找了医生，好几次把他从鬼门关抢救回来，可以说他能够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陈念娢放下手里的小鸭子，慢吞吞地起身：“我换个衣服，我去医院看看他。”

　　 宋彦池嗯了声，抬手摸了摸陈念娢的头发，柔声说：“我陪你一起去，把闹闹也带上。”

　　 不管怎么说，陈振国都是闹闹的外公，闹闹出生至今，都没有让陈振国见过，现在人都快死了，怎么也得让他见上一面。

　　 很快，陈念娢换好了衣服。

　　 出来的时候，宋彦池已经抱起了闹闹，十六摇着尾巴跟在宋彦池的脚边，仰着脑袋仿佛在看它的小主人。

　　 宋彦池蹲下来，腾出一只手给十六顺了顺毛：“你乖乖看家，我们去医院看闹闹的外公，一会儿就回来。”

　　 十六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温顺地汪了声，转身回到它的窝里趴着了。

　　 陈念娢走过来。

　　 宋彦池牵住她的手：“走吧。”

　　 陈念娢点了点头。

　　 -

　　 半个小时后，一家三口来到医院。

　　 陈振国的病房里，温娢和陈淇都在。

　　 他住的是单人病房，这也是宋彦池特地安排的。就算陈念娢没有认他这个父亲，可作为陈念娢的丈夫，宋彦池也不可能让他挤在六七个人的病房里。

　　 陈念娢到的时候，陈振国醒着，意识也是清醒的。

　　 长年累月的治疗已经让他消瘦得不像话了，他的脸上带着呼吸面罩，每吸一口气，两边脸颊都深深地凹陷下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温娢在看到陈念娢的一瞬间湿了眼眶，她看向病床上的男人，哽咽道：“振国，你快看看，谁来看你了。”

　　 陈振国住在这里将近一年，除了温娢和陈淇，以及偶尔才会来的贺一航，没有人来看过他。

　　 闻言，他有些费力地转头，在看到陈念娢的那一刻，手臂抬了抬。

　　 陈念娢抱着闹闹站在陈振国的病床旁，淡淡地开口：“听医生说你的情况不是很好，我带闹闹来看看你。”

　　 陈振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

　　 这个病折磨了他好几年，他自己也清楚，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死亡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可他撑了那么久，无非是想在临走之前，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和外孙。

　　 见陈振国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闹闹的身上，陈念娢搬了个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抱着闹闹朝他的方向：“闹闹是他的小名，大名叫宋思熠，思是思念的思，熠是熠熠生辉的熠。我希望他的未来能够永远闪耀鲜明，不蒙尘埃。”

　　 话音刚落，陈振国仿佛想到了什么，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说不出话，可却能听见陈念娢说了什么。他是真的很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和温娢离婚，他的念念一定不会吃那么多苦。

　　 她就像是一颗被蒙上了尘埃的明珠，幸好遇到了宋彦池，耐心而又细心地将她身上的尘埃一点点拭去，才有了今天被爱和幸福围绕的她。

　　 好不容易等陈振国的情绪稳定，闹闹刚好也睡醒了。

　　 他张开小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或许是被妈妈抱着，闹闹觉得十分安心，即使是在陌生的环境里，也不哭不闹。

　　 他的小眼睛先注意到了床上的陈振国，短暂而又好奇地停留了一会儿后，脑袋往后一扭，瞧见抱着的他的陈念娢和站在陈念娢身后探头看他的宋彦池，突然咧开嘴。

　　 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附近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陈念娢被闹闹的笑容感染了，也跟着翘起唇角。

　　 她抓住闹闹的一只小手，软绵绵地握在手心里，她低头看着闹闹，话却是对陈振国说的：“你们当年都不要我，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想原谅你。可你并没有对闹闹做什么，所以我没有资格剥夺你当外公的权利。”

　　 “……”

　　 “你放心，等将来闹闹会说话了，我一定会教他喊外公的。”说到这里，陈念娢顿了下，抿了抿唇才继续说，“到时候，我会带他去看你，让他当着你的面，喊你一声外公。”

　　 这是她能为陈振国做的最后的让步了。

　　 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喊他一声“爸爸”，但她不会阻止闹闹喊他“外公”。包括温娢也是，如果将来闹闹懂事了，得知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之后还愿意喊温娢一声外婆，陈念娢也不会阻止。

　　 -

　　 说完这些话，陈念娢就带着闹闹离开了病房。

　　 温娢很想抱一抱闹闹，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因此直到陈念娢和宋彦池走了，她也没能说出这个请求。

　　 病房里，温娢坐在陈振国的病床旁抹眼泪。

　　 陈振国虽然提不上气，可要是仔细看，也能看到他眼角闪烁的晶莹。

　　 陈淇虽然年纪小，但他跟着陈振国经历了那么多，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早熟。

　　 他从第一眼见到陈念娢就看出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和他父亲之间的不融洽的关系，这两年父亲在京市治病，几乎每天都挂念着姐姐，可她却从来没有来看过父亲一次。

　　 这是她第一次来看父亲，或许也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陈淇并不讨厌这个姐姐，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姐姐和姐夫，父亲可能早就已经死了，而他也没有机会拥有一个新的妈妈。

　　 温娢把对陈念娢的感情都倾注在了陈淇的身上，陈淇这一年倒是体会到了久违的母爱。

　　 两天后的清晨。

　　 陈念娢醒来，宋彦池还没有去上班。

　　 闹闹昨晚是跟着殷玉芬一起睡的，陈念娢估计这个时间点殷玉芬正在给闹闹念故事书呢。

　　 她往宋彦池身边靠了靠，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有事要和你说。”宋彦池搂着她，“今天凌晨五点，你父亲去世了。”

　　 “……”

　　 陈念娢的身体僵了下。

　　 “据医生说，你父亲临终前特别交代丧事就不办了，等他的遗体火化后，骨灰就葬在京市。”宋彦池说，“我已经联系了郊外的墓园，他们会有人对接这个事。”

　　 他说完，陈念娢没有立刻接话。

　　 过了一会儿，陈念娢才平静地说：“我知道了，阿池，谢谢你。”

　　 -

　　 陈振国的死并没有对陈念娢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闹闹满月的那天，宋家为闹闹办了一场满月宴。小家伙懵懂地被爸爸妈妈带着，迷迷糊糊地接待了爸爸妈妈的所有亲朋好友，还没来得及见完所有人，就撑不住呼呼大睡了。

　　 可即便是睡着的闹闹，也有很多人给他送了礼物。

　　 叶笙歌作为闹闹的“干爹”，自然也受邀参加了闹闹的满月宴。

　　 宴会中途，叶笙歌拿出一个A4纸那么大的红包，递给陈念娢：“这是送给闹闹的礼物，不过现在还不能打开，先交给你们保管，等闹闹成年了，你们再替我转交给他。”

　　 “……”

　　 陈念娢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红包，还是不能马上打开的那种，摸起来也不厚，感觉和一份文件差不多的手感，她忍不住问：“你在里面放了什么？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打开？”

　　 “秘密。”叶笙歌勾了勾唇，“这是我和闹闹的秘密，要是在他成年之前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就作废。”

　　 “……”

　　 闹闹不过只是刚满一个月大的小豆丁，连他是谁都不认识，和他能有什么秘密？

　　 陈念娢虽然好奇，可叶笙歌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是非要看里面的内容不可。她问叶笙歌：“既然要等那么久，你为什么不等他十八岁了再亲自给他？”

　　 叶笙歌轻喃：“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

　　 陈念娢不解：“什么？”

　　 “没什么。”叶笙歌笑了下，转移话题，“现在孩子都生了，你们预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陈念娢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没那么早吧。”

　　 婚礼的事情前几天她听宋彦池提过，不过闹闹还小，按照他们先前的计划，至少也要等到闹闹会爬了再办，所以应该不会太早。

　　 陈念娢这几天答应了莫老，下个月和他的团队再去一次江城。

　　 江城那个古建筑群的修复工作已经正式启动，她在这个项目里给了不少意见和建议，被采用的也不少，因此莫老十分希望她能够尽可能地多参与。

　　 陈念娢答应了，因此她下阶段的工作重心，大概就是要跟着莫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