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缓和
皇上此时却在养居殿,她不愿看皇上,只进去低头请安。
“你前儿递来的密折朕看到了。”皇上没有提起前事,而是直接说起了正事,声音也很是冷静克制。
如辰稍稍定了心,低头道:“皇上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你虽是江湖出身,但如今是朝廷命官,也要学着参与朝政之事,省得杀手的帽子总也摘不掉。不要总是问朕,此次朕想听听你的意见。”皇上的声音听在如辰耳中不知为何总带着几分捉弄人的笑意。她反倒斗志昂扬起来,心想:“我虽不长于此事,但也不能让你心里笑话。”低头细细一想,忽然回想起了那日宏记茶楼百姓的谈论之语,便朗声道:“依微臣之见,传言虽可畏,但对于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得上地里有苗,仓里有粮让人心安。八年前我们西楚闹过大灾,夜晴就是那时候成了孤儿。她对微臣讲过家里的事情,微臣感同身受。粮食是百姓的命,对于百姓而言,关于皇上的几句传闻,如何能比得过家里地窖的屯粮?”
“可是......两国开仗,粮草是必须的,总不能让前方将士吃不饱饭。如今国库的存粮尚能支撑,可是今年是丰年,不趁机多征点粮,若是战争延绵不息,到了明年后手不接该如何是好?”
“若是今年多征,如何避免贪官污吏趁此机会发国难财,中饱私囊?不如明发诏旨,今年各州府不得多征一粒粮食,不令他们有隙可乘。百姓家里多存些粮,必然感恩戴德。一则可解今日之危,二则若是这仗真的打到明年,皇上和众亲贵大臣宁可省俭些,也不要苦了百姓。”说到最后,如辰口气有些犹豫起来。
“哈哈哈......”皇上爽朗地大笑起来。如辰听到他的笑声,心中莫名觉得一松,唇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皇上笑了半晌,才看着她道:“也就是你,敢把主意打到朕的头上来。这话你若是敢在朝堂上说,只怕大臣们要用唾沫淹死你。”
如辰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所言确实有些目无尊卑,只好低头道:“微臣有错言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止住了笑,略斟酌了一番,便道:“王全安,令翰林院拟旨。一道是今年各州府纳粮照旧年之例,不得多征一粟一粒,违者削官免职,永不录用。第二道是自即日起,皇宫上到朕和先帝遗妃,下到各妃嫔小主,一律供奉减半。各亲贵大臣年节例赏暂免,以备战时之需。来年若是战事仍不止,朕只好扣减他们的俸禄,朕自己都先减了,他们也不得不依。拟好了给朕看过,没问题就用印,两道旨意一起诏谕天下。”
“老奴遵旨!”王全安响亮地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如辰深深呼了口气,低头道:“皇上圣明。”虽有之前的冲突在先,但是在朝政上,这位皇上倒是的确无可指摘,她在心中暗想。
“还有一事,皇上。”她忽然想起另一事,“那日在宏记茶楼散播此事的男子,微臣一直派人盯着,不知皇上是否要抓来审问。”
“不必盯着,不理他。”皇上大手一挥。
如辰讶然看着他。
“朕倒是想看看,是传言效用大,还是朕的国策效用大。”
“皇上圣明。可是幕后主使,皇上不打算追究了吗?”
“这种招数,朕在后宫多年如何不知。那造谣之人多半就是稀里糊涂拿了几两银子,有用的半句也问不出来。不必浪费时间做此无用之事了。”
“可这个时候置西楚江山于不顾做此阴毒之事,皇上不反击吗?”
“当然反击,不过不是用此事。你等着看吧,不日就会知道了。”皇上卖了个关子。
他的沉着之色的确让如辰心生信任之意,觉得万事他都能办好。但她转而忽然想起了孟珞,皇上二话不言就打发他去了前线,心又灰了下来。
皇上看到如辰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心中的苦涩又泛了起来。沉默良久,还是说道:“前线有军报传来,北周一日紧逼似一日,战争怕是一触即发了。”
“是。”如辰低头。
“新兵已经到了集结地,正在做战前操演。”
“是。”
“与军报一同来的还有个折子,与那孟珞有关。”
如辰蓦然抬头,睁大眼看着皇上。
“新兵操演,孟珞一人与五六十人对战而不落下风,副将深为罕事。请旨封他为护军校,协助新兵操练。”
如辰心中大慰,眼中浮现出喜色。但忽然想到面前的是皇上,只好把头低的更低。
皇上把她的表情捕捉在眼中,心中苦涩更甚。想了想,又道:“朕已经准了。虽说不过是个从八品,但也算是有职在身了。”
“微臣替孟珞谢皇上隆恩。”
“朕准他上前线,你可是怨朕?”
如辰心中一跳,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
“朕想过了。在皇城,在怀王府,他永无出头之日。只怕上了战场,还有可能闯出一片天地。朕如何有这般好意,你一定不信吧?”
“微臣,的确不信。”如辰硬着头皮。
“哈哈哈....”皇上再次仰头大笑起来,不过这次的笑却绝无上次爽朗,听起来满是苦涩。他止住笑,叹了口气道:“朕嫉妒他,嫉妒地发狂,恨不得让他从这个世上消失。”
如辰抬眼,神色清明地注视着他。
“可是朕不能。”皇上深深叹了口气:“身为皇上手握生杀大权,就更不能为所欲为,当以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这种不仁不义之事,朕不能做。所以朕就想着,他若是真能建功立业,让朕刮目相看,那朕,也算是输的心服口服。”
“皇上此言当真?”如辰胸腔中涌动着一股暖意,她犹然不信。
“君无戏言,自然当真。朕会对他公正对待,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朕不会因为嫉妒就打压、暗算于他,但也不会因为他与你的关系就对他有所照顾。”
“微臣叩谢皇上隆恩!”如辰此番行的大礼真心实意。
“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他有闪失......朕的意思是说,你若是需要,朕随时都在。”
“生不能同室,死总要同穴的。”如辰微微仰着头,面色凛然。
皇上脸上的心痛之意更甚,沉默了良久,才道:“如此也罢。朕看你最近愁眉不展,朕与你表了态,你心里当放心些。”
“微臣愁眉不展,倒也不全是为了此事。”如辰轻轻叹了口气道:“九叔有个江湖仇人,最近失去了踪迹,九叔怀疑他要对月影宫不利。”
“有这种事。”皇上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们如今已是天机堂的人,对你们不利,就是跟朕做对。若是皇城护卫见到此人,定会全力绞杀。”
“那也得知道他在哪啊。”如辰叹了口气:“九叔已派人全力追查,但依旧没有音讯。或许,他不在皇城也说不定?”话音刚落,她蓦然想起那次与孟珞在郊外小庙欢爱时,她心中忽然涌起的那种危险的感觉。不,他就在皇城,她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切不可抱侥幸之心。
“你怎么了?”
“没什么,”如辰有些难以启齿:“微臣只是想,他若与月影宫做对,定然会来皇城。微臣已向天机堂众人知会过。只是九叔都搞不定的人,皇城侍卫只怕对付不了。兵来将挡吧,微臣相信,只要他有动作,就定然会露出踪迹。”
如致在惊慌和羞涩中度过了她的新婚之夜,陈雅元的温柔极大得缓解了她的紧张和疼痛,次日清晨,虽说身体有些不适,她还是乖巧的起床,陈雅元派来的两个丫鬟给她梳起妇人的盘髻,她与陈雅元一起,恭恭敬敬地给公婆敬茶。
陈千里看着眼前面若桃花,行为举止又带着一丝娇憨可爱的儿媳,眼中的笑意掩也掩不住。这门亲事他一开始虽不同意,但此刻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媳令他很是满意。放眼这皇城中的多少世家千金,都不及眼前这丫头令人心生怜爱。想到此处,他暗暗扫了陈雅元一眼,心中暗想:这臭小子挑人的眼光的确独到,倒是比自己为他挑的称心多了。儿媳面前他要端着长者的架子,不便多言。贺氏满脸的笑容堆不住,早上前两只手拉着如致笑道:“你们小夫小妻的住的也远,今儿头一回也就罢了,以后不用日日来我这里立规矩。致儿,雅元是个男人,心难免粗些。他要是有照顾不到你的地方,你千万告诉我,我替你打他!”
如致羞涩地低着头笑,偷眼瞄了陈雅元一眼,他也笑的有些赧然。陈贺氏又拿出一对玉镯,两柄如意和两件沉香念珠送给如致,如致口里道着谢接了。陈贺氏便嗔视着陈雅元道:“你如今娶了娇妻,我劝你把那些杂书收一收,专心对着新婚娘子。早日让我抱上孙子,我就再不管你的事!”
如致立刻羞红了脸,陈雅元笑着一拱手:“孩儿谨遵父亲,母亲之命!”
陈千里捻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
两人辞别了陈氏夫妇,往吟风轩方向行去。陈雅元牵起如致的手,俊脸上掩藏不住的宠溺,如致笑吟吟地看着他,心中忽然有了地久天长之感。直到此时,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与皇城的公子哥儿都恨的陈雅元成了一对白首夫妻。想到今后这条石子做的甬路都要由两人携手走过,胸腔中满是幸福。她握着陈雅元的手不觉紧了紧,笑意洋溢在眉梢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