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叫上祝观良出去了,周乐平只得留下安慰妤夫人跟大皇妃,目送着他们出去,面对着眼前的摊子,显得手脚都无处安置。
圣人出门时被脚下台阶绊了一下,祝观良慌忙伸手去扶,太监们吓的呼啦啦跪倒一片,圣人压着祝观良的手,叹声气,干脆坐在了台阶上。
门口隐约还能听到哭声,圣人沉下声轻喝,“你可知罪?”
祝观良跪在台阶下,“儿臣不知,请父皇明示。”
圣人又叹,“欺君之罪,还说不知?”
再又对祝观良招招手,“你跟老大都是朕的儿子,朕对你们平日是疏于关心了,但父子血脉相连,儿子再野,当爹的也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老大小时候跟朕去皇寺烧香,做错了事,朕罚他跪在佛像前赎罪,那时候小,晚上被吓着了,自那以后就再不肯踏进寺庙一步,陪他媳妇儿去烧香也是在门口等,朕知道他支开姜轼让他去龙鸣寺还愿是为了保护他,帮他撇清罪名,你们都当朕高居庙堂什么都不知道,可朕心里清楚得很,他是不会出家的,是你帮他离开的吧,人现在在哪儿?”
祝观良沉默片刻,“大哥一直在隐瞒自己的病情,如今已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未免大嫂跟母亲知道了伤心难过,故此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城外有一处竹林,儿子安排了人伺候,大哥就在那儿。”
他挥手摒退附近宫人,心中苦涩难言。圣人亦捂面轻泣,良久无言,圣人抹掉眼角的泪,自责道,“朕对不住他,他母亲走的早,虽有你娘看顾着,但朕对他的关心还是少了,自他病后,连问候都少有,朕现在想起来这心里就......”
“大哥从来没有怪过您,他知道您的难处。”
“还有你,你们兄弟俩从不跟朕交心,朕自认是个不错的皇帝,但绝对不是个好爹,你们俩,朕都亏欠。”
祝观良喉间一哽,“爹......”
圣人扶着他的肩站起来,“朕叫人准备点东西,你替我给他送去吧,你母亲跟大嫂那儿......就这么瞒着吧,知道真相,她们会更受不了。”
祝观良应下,扶着他爹再回去一块儿做戏。
周乐平陪着大皇妃回了趟大皇府,府里下人都在门口候着,周乐平挥挥手让人都散了,扶着大皇妃回房,又道,“要不我来陪你住两天?其实你仔细想想,出家也不是什么坏事,或许过段时间他想通了就又回来了呢?”
虽然知道单甯不会回来了,但这关口,这么说也算
给大皇妃一个希望,先把眼巴前儿的日子过好了再说。
大皇妃呆怔怔的,一直在碎碎念,“他怎么会出家呢?平日也不见他信佛,烧香从来不去,怎么如今丢下只言片语就要走呢?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前一日还说不离开我,结果转头就给我开了这么一出,他当我是什么?”
“别想了,江繁案跟丞相的事对他打击应该挺大,他心里过意不去
,一冲动大约就成了这样,或许想开了就回来了吧,你就算不看他,指着冬至这日子也得过啊。”
大皇妃一时痛骂单甯不负责,说走就走,一面又开始担心,“他身体不好,出家修行那么苦,他怎么受得了?再病了,身边没有人伺候,万一......”
周乐平便只得安慰,“先前祝观良不是给他把过脉吗?说身体挺好的,再说了,和尚修行也不都是苦修,又有佛祖庇佑着,说不定就此病都好了也有可能。”
她想着法儿的安慰,到晚上,总算哄大皇妃睡下了,交代她身旁的婢女几句,又赶紧托着疲乏的身子往回赶。
祝观良对月独酌,身旁横七竖八的倒着好几个酒壶,周乐平挨个儿扶起来,再抢走他手里的,一掂,也空了,幽幽叹气,“喝了这么多,困不困?”
他顺手一捞,周乐平差点一脑袋撞他胸口上,刚要开口,被他揉揉脑袋,又把话咽回去,“进屋睡吧,又喝酒又吹风的,你要是再病了,那我可真要顾不过来了。”
祝观良心里合满了些,嗓音沙哑,“大嫂睡了?”
“哭累了就睡了。”
“这事儿千万瞒结实了,别让大嫂知道。”
“我知道,我嘴严着呢,行了......”周乐平推着他胸口,“走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她架着祝观良起来,拖回房间,亲自帮他擦脸洗脚,收拾好了给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感叹,“要是一年前跟我说我会这么伺候一个男人,我准儿一巴掌呼过去了,果然世事无绝对,不是贤妻却做了贤妻的活儿,得,往后还有我受累的时候。”
祝观良咕哝一声,侧身抱住她的腰,“最近辛苦,又瘦了一圈儿。”
“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我知道,为了我,看你为我熬瘦了身子,我高兴......”顿了顿,声儿听着似有哽咽,“但更心疼。”
“你还心疼,知道心疼就赶紧振作起来,我知道你一下没了兄弟,又亲手送走了哥哥心里难受,可怎么办呢,现在都指着你过日子呢,你再萎靡不振的怎么行?”
他心里真梗的慌,心里一整天都像被人抡锤凿似的,没人的时候掉了几回泪,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几回就哭干了,现在再难受眼里也淌不出什么了。
但日子还得照常过,好多事儿等着他去办呢,织造院姜轼空出来的缺得有人填上,单甯之前经手的一切多一半给了他,但剩下的也得找人顶上,还有云聿回了邕朝后那边儿的动静,赵鄧那儿的进展,每一样都得忙,他是寸步不得闲。
周乐平也忙,大将军那儿请她去指点练兵,她一连几天都待在军营里,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祁国虽然兵力强盛,又有武器加持,但士兵们之间并不懂得该如何配合,很多时候都是开战前定下战术计划,听话做事谁都会,但战场上战机转瞬即逝,局势瞬息万变,更重要的是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