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府派来一队侍卫，护着王妃的车驾迅速回去。林筱妍觉着气氛不对，连忙叫来前院管事何希，一面派人往政事堂寻父亲，一面安排青壮家丁守住府门各处，不许人随意进出走动。

　　 派去政事堂的家仆一顿饭功夫折转回来，大街上开始戒严，禁军把守住各城门和各处府衙。林府的仆人还算灵光，一路跑到誉王府打听，只说是各位王爷和京城三品以上官员都已进宫。

　　 林家毕竟辅佐过两任君王，林筱妍立刻命人摘下府中各处大红色的灯笼挂件，又领着秦妈妈开库房，取出素缟。

　　 接下来，誉王府和怀安侯府陆续送来消息，说是国有大丧，让林府女眷多多注意。再过一日，吏部林侍郎府里，也送来同样的消息，并说林老大人已经和同僚们在政事堂住宿斋戒，这几日不便回府。

　　 吏部侍郎林湛超是林老尚书令的侄儿，林筱妍的表哥。林侍郎在京城公侯高官中，品级不算高，但才学出众人品正直，官声一向很好。

　　 林老大人很喜欢这个侄儿，当年也是他做主，那时候仅仅官居正五品的给事中林湛超居然娶到吴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为妻，吴夫人知书达理待人宽厚，二十几年与林侍郎夫妻和睦举案齐眉。

　　 得到这么多渠道来的消息，林筱妍并未慌张，在她十岁那年，也遇到过类似情况，孝文皇帝一夜驾崩，没有父亲的消息。母亲领着自己严守府门，素衣缟服，直到宫里丧仪完毕父亲回府，家里一直井井有条。

　　 因而这次老父亲也习以为常，顾不上专门给家里传什么消息，倒是旁的亲朋好友不断为林府女眷递来信息。

　　 大丧那一日，汴京北城上空黑烟缭绕，城内寺庙宫观，万点钟声齐鸣。

　　 小如云也跟着在家里吃素食服素缟。她平时虽然爱吃，其实也仅限于零食点心，油腻厚重的东西半点都不喜欢，所以对斋戒吃素并没有多么反感。

　　 只是本来说好和晔哥哥一起烤肉的，现在不能一道玩不说，连大门也不让出。到目前为止，她对皇帝什么的，一点好感也没有。

　　 再见到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是和表舅母一家到城外的普照寺进香祈福。

　　 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娱乐活动，没有大的宴饮听戏，小孩子们坐不住，大人们也想透透气。

　　 所以侍郎夫人约着一起进香，林筱妍倒是爽快的答应了。

　　 一大早小如云便被捉起来梳洗，昏昏沉沉地塞进大马车，挨着母亲又迷迷糊糊睡去。

　　 摇摇晃晃行了不知多久，车外热闹起来，吆喝叫卖声，呼朋唤友声此起披伏，小如云揉揉眼睛，好奇地去掀车帘。

　　 “别这么没规矩，快放下，哪个大家闺秀在大街上掀车帘子的？”母亲带着爱意的责备声从身后传来，如云迅速看了一眼车外，恋恋不舍地放下车帘。

　　 “娘，这似乎不是出城的路，反而越走越热闹。咱们这是去哪？”

　　 林筱妍从小几上倒杯水递给女儿，笑道：“这小眼睛看东西倒细致，咱们先去你表舅家，你父亲派人送了些蜀锦和翡翠首饰来，你表舅母女儿多，给她们家多拿些。”

　　 如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元珍大表姐已经定下了亲事，等国丧一过便要开始筹备，若是拿艳红的蜀锦做嫁衣，绝对羡煞多少姐妹。”

　　 官宦人家的女孩子早些懂得人情世故并非坏事，自己的爹爹和丈夫都不喜官场逢迎，做事刚直不阿，自身闲云野鹤，虽然深得皇帝信任，可明里暗里也得罪不少权贵，林筱妍眼中有深意，认真道：

　　 “你表舅和表舅母不会如此张扬，他们选亲家也是清白平实的同级武官，没有拿嫡长女攀附公侯，实属难得。赵将军的次子，为人忠厚老实，有上进心，是个可靠的人。女子这一生平安喜乐最可贵，荣华富贵都是给别人看的。”

　　 车子缓缓停下来，小如云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鼓起腮帮子嚼一块龙须酥，口齿含混道：“我听不懂。”

　　 林筱妍掩口笑起来，小女儿还是未省人世，只有以后慢慢调教。前车上的秦妈妈已在车外道：“夫人，舅老爷府到了。”言罢，便打起车帘，伸手来扶。

　　 林筱妍坐起身，搭上秦妈妈的胳膊，身后传来小女孩不高的声音，“我若嫁，便要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若只为一点子平安喜乐，就委屈自己选个平庸之人，那便对不起我在这世上走一遭。”

　　 林筱妍愕然，小女儿她究竟是懂？还是不懂？

　　 林侍郎夫人吴氏生有一子三女，此外林府还有一个庶出的次子林炫欣。林吴夫人心地善良，带人宽厚，林府内宅和睦，兄弟姊妹相处融洽，林府的庶子也过得与嫡子女们一般无二。

　　 大表姐林元珍已经十七岁，早定了亲，自是安静沉稳，二表姐元茉和三表姐元卉倒是有趣得紧，小如云没有亲兄妹，对着一大家子亲戚只觉得新奇，不由分说地挤上林家姐妹的马车，非要一路同行。

　　 林吴夫人自和林筱妍一车说话，跟车的丫鬟婆子捧些食盒预备公子小姐们路上吃喝，最后是两府的几十名护院家丁。

　　 三个小姐妹一路上叽叽喳喳，说笑不停，元珍表姐拿一柄织锦缠枝莲蝙蝠竹雕花柄团扇轻轻摇着，时不时责备几句“大家闺秀不可高声喧哗”什么的，妹妹们或许安静一阵，过不多久又会有人发出奇怪的声响，三个人更加大声地笑闹起来。

　　 “元茉，元卉，你们两个再闹，看我不告诉母亲教训你们，在家没规矩，没得把云表妹也带坏了。”眼看自己威势不够，大姐姐只好搬出母亲当救兵，这一来，两个妹妹倒真是乖了不少，规规矩矩坐下吃起果子来。

　　 如云很喜欢这个表舅母，总是笑眯眯地和蔼可亲，一见面就搂住自己“心肝儿，宝贝儿”地叫个不停。如云看得出，她对小孩子的关心宠爱从心尖溢到眼角。

　　 林侍郎府里极少内宅争斗，侍郎府的几个孩子也都性子宽和，待人诚恳，有这样的主母真是阖府上下的福气。

　　 而自己嫡亲的姑母，怀安侯夫人实在教人难以亲近，总是板着脸，一见面就训人，从家教规矩到女红厨艺，凡是如云不想学的，父母不逼迫的，她都越俎代庖。

　　 几日前，怀安侯夫人给小如云送来两位教养嬷嬷，一定要小侄女学出一派高门大宅的礼数规矩。

　　 林筱妍和丈夫从不强迫女儿，小如云喜欢天文地理，便带她四处游历，喜欢拳脚兵法，就送到好友处修习。对于大姐的安排，林筱妍不便拒绝，教养的徐嬷嬷蒋嬷嬷又很是认真，一切行止皆按宫中礼数，小如云每日叫苦不迭，心中对这位姑母更加不喜。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前面吵吵闹闹，似乎聚了不少人。

　　 秦妈妈和表舅母身边的孙妈妈快步走到小姐们的车前，隔着帘子道：“各位姑娘，前面有几位爷在和村民理论，挡了路，姑娘们多等会，稍安勿躁。”

　　 话还没说完，前面传来妇人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小孩哇哇乱哭。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吼，中气十足，震得众人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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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蜀锦：专指蜀地生产的丝织提花织锦。蜀锦有两千年的历史，与南京的云锦、苏州的宋锦、广西的壮锦一起，并称为中国的四大名锦。

　　 诸葛亮治蜀时，蜀锦和井盐作为重要商品，与曹魏进行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