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禁军的喝声,如云心里一紧,不禁人往后仰,“啊!”随着两声惊呼,小小的人影直从树上跌落下来,脚踝被抓了一下,可只是鞋子被抓掉,整个人还是不由自主往下坠。
“完了完了完了......”如云闭紧眼睛,心里第三个“完了”还没念完,身子却被隔了一下,并不十分疼痛,有着地的感觉,身体被紧紧抱住,紧接着又往侧面连续翻滚过去,温热的气息喷到脸上,淡淡的檀香气。
如云一喜,睁开眼睛,柴玮晔正抱着自己滚在地上,两人从未离得这么近,满眼都是对方。四周的青草软软绵绵,滚势越来越慢,晔哥哥的目光越来越温柔,鼻尖几乎触到那粉嫩的脸颊,唇角泛出笑意,女孩也跟着笑了,梨涡浅现。
未及开口说话,早有小宦官过来扶起两人,柴玮轩也从树上爬下跑过来递鞋。
柴玮晔不管周围的人,只不动声色微笑着帮如云捡去发边的杂草,慢慢帮她理着衣裙。他心中暗自诧异,今日宫宴为何有这许多禁军值守?他刻意放慢动作,仔细观察着周围情势。
领头走来的小头目,柴玮晔认识,是郑氏家族旁支一名侄孙,不远处守住菊园大门的,是从前郑家六郎身边的果老二,他因护主有功,被郑昊提拔到禁军中当领军。柴玮晔眉头微皱,心中狐疑不定。
“原来是晔公子。”禁军小头目向柴玮晔稍稍抱拳行礼,又远远朝果老二打个手势。
柴玮晔没有理会他,只低头柔声对如云道:“刚才皇祖母说,宫里嫔妃在菊园赏花,母亲陪皇祖母过来。你们两个一直聊菊园,我猜着你们也会到这来,怕你们惹事,就绕着园子到处找你们。怎么样,摔倒哪没有?”
如云有些紧张地看看周围,懵懂地摇着头。
这时皇后身边的宦官出来,要几人进去回话。柴玮晔拉起如云,明显感觉女孩抖了一下,便抬臂搂住她肩头,低声道:“有我在,别怕。”
晔哥哥挺背走进去,唇角含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如云感觉搂着自己的那只胳膊十分有力,渐渐也没那么怕,垂目随他往里走。柴玮轩似无知无觉,只跟在他们后面,满不在乎。
园内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身上。
郑悦主持郑家时,就是一位严苛的大小姐,如今做了皇后,前朝后宫唯她一人独尊,更无人敢拂其意。今日这样节外生枝,不知她会怎样发作。
三人走到凤座下跪拜,誉王妃见是这三个孩子,先白了脸。
太贵妃与皇后并排而坐,讪讪笑了一声,刚欲开口,皇后冷冷道:“姑母,这是党项新贡的碧玉葡萄,千里迢迢以驿站快马送来,姑母不尝尝?”,言罢扶着贴身女官的手起身,裙角发出金丝与锦缎摩擦的沙沙声。
她漫不经心地踱到如云身边,小女孩低头静静跪着,并没有如一般人那样瑟瑟发抖,皇后走近几步站定,宫女迅速搬来一张椅,郑悦坐下,眼含冰锋,声音缓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你是谁家的孩子?”
如云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出两道冰刀一样的目光刺向自己,从来严苛的人都喜欢别人惧怕自己,想到这里,小如云带上颤音含混道:“回,回皇后娘娘的话,臣,臣女的外祖父是......是太师林成。”
郑悦看看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又看看柴家兄弟,轻轻冷笑一声,扬着声音道:“哦?林太师的家人?本宫今日宴宾客,可不是请了你的母亲吗?怎么?蜀国大司马的夫人面子大不肯来,却派来你一个小孩?”
“皇后娘娘,云儿还只是个孩子,请娘娘......”
郑悦眼风扫过去,誉王妃吓得立刻闭上嘴。
“依我看啊,这孩子不懂规矩,得好好管教管教,老太师还要感谢皇后娘娘呢。”
说话的人是风头正盛的福王妃。福王平刘家有功,又握有西郊兵权,现在正是烈火烹油的精彩,整个席宴中也只有她敢这个时候在郑悦面前开口。
郑悦倒颇给她脸面,轻轻一笑道:“依福王妃的意思,该如何处置呢?”
福王妃在一众贵妇面前长脸,得了极大鼓励,又一心附和皇后,便放狠声音道:“扰乱宫宴,窥视宫嫔,虽小儿亦要严惩,五十板子怕是少不了的。”
“你敢!毒妇!老太婆!打你五十板子试试!”
“玮轩,快闭嘴!”黎静姝见小儿子无礼开口,吓得忙出声呵止。
如云低头咬紧了下唇不住颤抖起来,手被紧紧握住,柴玮晔往她身边靠紧,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不知怎的,听到这声音,如云的心竟然安定下来,尽管仍身处无法控制的险境,她却没由来的相信他的晔哥哥一定不会让自己受罪。
“哦?小儿犯错要打五十,那拥兵自重,意图把持朝政,又该当何罪?”郑悦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如同一记惊雷炸在每个人头上。
福王妃“刷”地站起身,颤声道:“皇,皇后娘娘,你,你什么,什么意思?”
惊雷继续炸响,不过这次是真的巨大炸声,神情紧张的贵妇们惊声尖叫起来。
郑悦听到这声巨响,并不吃惊反倒面露喜色。
柴玮晔观察着皇后神情的变化,心中一动,拉起如云和弟弟,悄悄挪到角落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后和福王妃一边,完全没有人注意三个孩子的举动。
郑悦眼神陡地凌厉起来,一字一顿道:“福王僭越犯上,图谋不轨,现已伏诛,其家眷处死,家产罚入国库。”说完朝前轻轻一挥手。
只见那果老二拔刀大步走过来,柴玮晔赶紧搂了如云的头埋在自己胸口,如云看不见,只听见福王妃一声惨叫,周围接连发出压抑的失声惊呼,接着是妇人压抑哭泣的声音,淡淡的血腥在风中弥散开来。
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一句话,只有闷闷的重物在地上被拖拽的声音,柴玮晔渐渐松开如云的头。
郑悦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神情轻松地端起酒杯,向四座道:“秋色甚好,蕊冷香寒,诸位请。”
早已花容失色的贵妇们,极力控制着颤抖的身体,战战兢兢端起酒杯,随皇后饮下杯中酒。
“来人,给晔公子他们也安上席。”
郑悦似乎心情极好,看到角落里跪着的三个孩子,也不再重复刚才的话题。
太贵妃和誉王妃看三个孩子陆续入座,相视松了一口气。
皇后下首的地面,一滩猩红的液体分外惹眼,人人低着头,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皇后身边的宦官碎步进来,对着郑悦低语几句,郑悦挑眉一笑,说了一声“好。”随即起身。
园内众人立刻随她站起,郑悦搭着宫人的手,面带笑容走出菊园,人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忙着跪下,口中纷纷喊着:“恭送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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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应该算是咏七夕最经典的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