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立冬时节要到京郊天坛祭祀,提前十天便要住到行宫斋戒沐浴。这次,皇帝安排太子监国,柴玮轩只护送圣驾至行宫,便返回协助太子。皇帝的心思不言自明,既想历练太子,又担心京师变故,两个亲兄弟成了皇权天平上的砝码。
送柴玮轩出了王府,如云也一早进宫向皇后请安,清冷的街道行人稀少,天地间暮色尚未退去,茫茫然一片模糊。如云独自进了长乐宫,正殿内已候了几位早到的嫔妃,她一一上前行礼问安。不多时,皇后从寝殿出来,太子妃已经跟在一旁,见到如云轻哼了一声,便不再看她。
众人向皇后跪拜礼毕,皇后和颜悦色地看向沈婷:“沈妃妹妹现在身子不便,天寒地冻的,不必每日早起向本宫请安,要以龙嗣为重。”
沈婷低眉欠身道:“谢皇后娘娘关爱,自入宫以来,娘娘对臣妾照拂有加,臣妾怎敢不尽心侍奉皇后娘娘。每日向皇后请安,是臣妾应尽的本分。”
“皇后娘娘,给臣妾做主啊,娘娘......”
一声凄厉的哭喊声打破和睦的宁静,众人吃惊地朝殿外看去,与沈婷同时入宫,却一直断断续续卧病的才人温虹钗横鬓乱地跪哭在地。
皇后皱眉道:“温才人身体不好,怎不好好将息着,在长乐宫如此哭闹,成何体统?”
“皇后娘娘,臣妾自入宫以来,缠绵病榻,一直不得陛下宠幸。臣妾原以为是天意弄人,没想到,没想到,却是有人对臣妾施巫蛊之术。”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本朝明令禁止巫蛊之术,有违者本人处以极刑,家人流放。
皇后正色道:“温才人不可信口开河,本宫治下,后宫绝无人敢行巫蛊。”
温才人痛哭失声:“娘娘,事关整个后宫,若非证据确凿,臣妾怎敢妄言。现下便有含翠宫宫女燕霞出首,正是含翠宫沈妃祸乱后宫。”
如云警觉地望向沈婷,沈婷冷笑道:“温才人,你说本宫在含翠宫行巫蛊之术?本宫已怀有龙嗣,用得着犯这等杀头的大罪,来蛊害妹妹你吗?”
温才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哭喊着欲以头抢地,被左右拉住。
“皇后娘娘,沈妃恃宠而骄,当众羞辱臣妾。若非她一直蛊害,臣妾何以至今无法侍奉皇上。今日臣妾只求一死,不再受人迫害。”
皇后含怒道:“温才人言行无状,喧闹后宫,来人,把她关起来。”
德妃冷宜芳是皇帝旧人,宁王柴玮清的母亲,为人稳重少言,此时上前道:“皇后娘娘,既然温才人言之凿凿,臣妾以为,不如叫燕霞来问清楚。一则还沈妃妹妹清白,二则可安温才人之心。”
皇后叹一口气道:“陛下刚离宫,你们就这样闹,不让本宫清静。来人,把含翠宫的燕霞叫来。”
一个哆哆嗦嗦的小宫女被带了上来,低头伏地战战兢兢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亲眼......亲眼看到沈妃娘娘在含翠宫秘行巫......巫蛊之术,祸害温才人。”
沈婷轻抿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燕霞,你是含翠宫的下等宫女,本宫既是行秘密之事,又怎会让你看到?难道本宫在大庭广众之下施蛊不成?”
突然沈婷一拍几案,历声道:“究竟是何人唆使你诬陷本宫?还不快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今日定要你死!”
“沈妃娘娘,皇后尚未发话,你急什么?要一个奴婢的性命还不容易?事情未弄清楚,何必疾言厉色至此?”昭仪邓瑶颇有些幸灾乐祸。
此时燕霞也恢复了平静,抹着眼泪道:“皇后娘娘,奴婢虽是下等宫女,也知皇后治宫勤谨,奴婢今日冒着以下犯上的死罪出首沈妃,实在是不愿看到娘娘的后宫出现巫妖之众。沈妃深夜在寝宫施蛊,被奴婢值守时偷偷撞见,若皇后娘娘不信,只派人到含翠宫一搜便知。”
如云冷眼看着,方知沈婷平日的担心绝非杞人忧天,后宫三千怨气集于在她一人身上,今日这众口一词,矛头直指沈婷,人人尽皆有备而来,推波助澜。
果然,派去搜查含翠宫的宦官很快带回毒蛊、偶人一应物品。十几个人形,不仅有貌温贵人、邓昭仪等一众妃嫔的,居然还有一个凤冠霞帔形似皇后的人偶,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妃吓得面色苍白,“母......母后,这......这不会是您的人偶吧。”
皇后瞪了李亦嫣一眼,正色道:“沈妃,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婷在宫女菊隐的搀扶下跪地,镇静地道:“皇后娘娘明察,这些东西臣妾从未见过,温才人和燕霞不过是串通一气污蔑臣妾。”
温才人再次哭倒在地:“皇后娘娘,臣妾自入宫以来屡遭沈妃迫害,今日证据确凿,沈妃尚且狡辩,可见她根本没把娘娘放在眼里。秘行巫蛊之术迫害妃嫔,按律应处以极刑,皇后娘娘今日一定要为臣妾做主,以正后宫风气。”
皇后犹豫道:“沈妃即便有罪,可她怀有龙嗣,再怎样也得等陛下......”
“皇后娘娘统领六宫,若执法有失偏颇,袒护有罪之人,臣妾等便不服。只求娘娘把臣妾等都打入冷宫,不再受人欺凌。”一众嫔妃在邓昭仪等人的带领下,齐齐跪了一地,胆小之人已在轻轻抽泣。
如云看向沈婷,她眼中的悲愤那样熟悉。如云心中似被揪紧了一般,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眼看见沈婷便有那种发自内心的亲切,单看这双眼睛,活脱脱就是自己的母亲。那眼中的悲愤,不正是父亲死于天牢那天,母亲眼中的神情。如云望着那双眼睛,再也不去多想。
“母后,儿臣觉得此事疑点甚多,还是应该等父皇回来再做决定为妥。”
“瑞王妃,这里不是王府,后宫之事岂容你插嘴。”邓昭仪打断如云的话。
“昭仪娘娘,此事关系重大,罪名不小,不查得水落石出,怎能给人定罪?”
“人脏俱在,还要怎样清楚?”
“按照昭仪娘娘的意思,在谁的宫里搜到东西,谁便是有罪之人?”
如云朝皇后一鞠,“母后,请给儿臣一盏茶的功夫,儿臣给您找个罪人出来。”言毕,转身拿起那个凤冠霞帔的人偶,出了长乐宫。
再次回到皇后处,整个正殿鸦雀无声,如云看了沈婷一眼,向皇后道:“母后,儿臣听闻邓昭仪寝宫中藏有给人施蛊的人偶,请母后派人搜查桂月宫。”
不多时,皇后派去的宦官在邓昭仪寝宫搜出一个同样凤冠霞帔的人偶。桂月宫人全都一脸茫然,候在长乐宫的众嫔妃也面面相觑。
如云傲然一笑道:“母后,这样算不算人脏俱在?是否可以给昭仪定罪?儿臣一个外人,尚能掩人耳目进出昭仪娘娘寝宫,更何况整天跟在嫔妃身边之人?”
皇后已经不胜其烦,挥手道:“把燕霞关起来严加拷问,沈妃和温才人闭门思过,其他人也好自为之,多想想怎么侍奉好皇上,不要总生事端,都下去吧。”
燕霞被拖走,众人也悄悄退出,沈婷抬起头,警告地看了如云一眼,似在默默摇头。
如云并未察觉,待众人散尽后,才如释重负地回身搀扶皇后。皇后冷冷甩开手,头也不回地漠然道:“到石阶下跪着去。”
如云愣在原地,太子妃面露得色,扶着皇后进了后殿,掌事宫女春琴低头毕恭毕敬地把如云“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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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刘彻曾严禁巫蛊之术,而武帝宠臣江充趁机陷害太子刘据,武帝大怒,危急时刻,皇后卫子夫调发皇家马车运载射手,打开武器库拿出武器,又调出长乐宫的卫卒给太子,诛杀江充。长安城中一片混乱,纷纷传言:“太子造反”。
后太子兵败自杀,卫皇后被赐死。至于再后来刘彻终于明白儿子是被陷害的,修建“思子宫”,于太子被害处作“归来望思之台”,以志哀思。这些都是一声叹息,令人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