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行站立在距离别院不到百丈远的小山坡上,目光阴沉沉地盯着熊熊燃烧着的别院。火势借风势肆意疯涨,已经覆盖了整个别院,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个天空。这把火抹去了这里所有一切,有用的没用的,惊世骇俗的,或是平淡无奇的。
几个时辰前,他亲眼目睹了别院的那场战斗,占据了人数优势的影卫全军覆灭,这很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祁渺才智谋略过人,也不缺胆识,却不曾想到她会如此厉害。肉搏战前的那四波攻击,让战场变成了名都其实的屠宰场,七成影卫的死亡,彻底扭转了整个战场的态势。
祁渺也由最初劣势的一方,转化成了优势的一方,对影卫有效的击杀,也为她后来在双方的搏杀中获胜铲平了障碍。双方以性命相搏的那场厮杀可谓惨烈,北洹暗卫和西泽影卫相旗鼓当,实力在伯仲间,几乎是一命换一命,祁渺手下那些人应该也有一半的伤亡。
端木行一直在等待出手的时机,他想等着双发战斗尘埃落定后再出手。有了螳螂在前,他这只黄雀自然就轻松许多,到那个时候,祁渺死了的话更好,他可以直接打道回北洹。祁渺活着的话,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收拾起残局来也更容易些。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战斗继续了两个时辰,等结束时已经快天亮了。西泽朝廷出动了那么多的影卫,这里又闹这么大的动静,陇源城的官兵没理由不来查看一下。他再冒然出手的话,双方缠斗下去,一旦官兵来了,他也逃脱不了。
“公子,他们应该是从别院里的密道离开的,火是他们离开前放的。”一个死士匆匆跑来禀报。
“放在外围的人盯上他们了没有?”端木行问。事前考虑到祁渺他们有可能避开影卫,自行离开,他把哨探放到了三里之外,不想现在派上了用处。
“外围的人传信回来说,已经盯上了。他们装扮成商队,有十辆马车,三十几个人,那些人大半都受了伤。这一路上,他们走的都是山林小道,行动很迟缓。”
“集合所有的人,赶到他们前面去,找个稳妥的地方,我们守株待兔。”端木行抬头瞥了眼别院,转身走下了小山坡。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祁渺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昨晚的厮杀耗尽了她的体力,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伤口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坐卧不安。
秦风骑马来到祁渺的马车前,问道:“公主,这天眼看就黑了下来,大伙儿赶了一天的路,都有些乏了。这还都带着伤,是不是在前面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祁渺掀开窗纱,往外看了看。他们正走在山路上,路两边是山野林地,十分荒芜,连行路的人也难得见到一个。他们这一路,为安全起见,避开了官道和人多的地方,尽挑小路和偏僻的地方走,这个地方歇脚倒很合适。
她冲着秦风点了点头:“秦叔叔,今晚咱们就歇在这里。你让他们把马车赶到林子里去,烧水做饭,让大伙都吃口热饭。”
秦风转身招呼薛明几人,分头去安排。
王楫把祁渺搀扶下马车,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让她坐下,这才去帮忙生火烧水。
想着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回到北洹,见到简先生他们,祁渺心里有些欢喜。按照平叛计划,南下平叛的义军应该已经启程,这两天断了与简先生的联系,也不知道义军那里的战况如何。她这次回到阖城,向北洹王禀报军情后,还得马上去追赶义军大部队。
这次西泽之行,结果超出了她的预期,原来只是准备下一盘牵制住李坦的小棋局,扫清高唐平叛的障碍,不知不觉就下成了一盘生死大棋。现在,李坦死了,萧冼也死了,西泽战乱再起,形势比预想的还要好。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打下隽水城,消灭刘益,为耶律贤父子报仇雪恨,也了却她发下的誓言。
经此一役后,西泽再也无力与北洹等国对抗,这应该是北洹、东阳和南靖这几个大国最乐意看到的结果。对于高唐来说,这也是个发展壮大的绝佳时机。高唐一直是部落联盟,军权分散在各大部族手里,王权极不稳固,这也是这次叛乱的根源所在。
平叛后,最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整顿朝政,整合各大部族的兵马,让权力集中于耶律王族。这么一来,还不知道高唐的那些部族会有什么样的激烈反应。由这,祁渺的心思转到了她与耶律衍的婚事上来,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尽管她已经允诺,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心不甘情不愿的悲哀。
她想起了黎阳城外的山谷里,独自一人孤零零躺在那里的丛信师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没有她的陪伴,丛信师兄应该很孤单吧。不知不觉中,泪水溢出了她的眼眶。
“师妹!”折转回来的王楫轻唤了一声,把手里的一碗热水递到给祁渺,没有再说话,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一缕忧虑。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丛信师兄,他独自一人躺在那个山谷里,会不会很孤单?他一向喜欢热闹。”祁渺嘴角扯出了一抹笑,那么地苦涩忧伤,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无声地滑落到地上。
祁渺这个样子,让王楫更觉心酸,他转头看向远处的山林。
“端木行一直没出现。”过了好大一会,王楫忽然开口说道。
“端木行?”祁渺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怎么把端木行给忘了。简先生在信里一再提醒她,要留心端木行,她一直忙着李坦、萧冼的事,对端木行也就没有过多的关注。这其中一个原因是事太多,无暇自顾。另一个原因是她对儿时与对端木行的友情,让她忽略了他所带来的危险。
她知道端木阔一直想要她死,每次她历经的生死,都是他一手主使的。这次端木行潜来西泽,应该也是同样的目的。她一直不明白端木阔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么做,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究竟是什么呢?
“师妹,小心!”就在祁渺百思不得其解,苦苦思索时,王楫忽然大喊一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就势一个侧身翻滚,两人滚出了几丈远。
祁渺这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耳边传来“嘣嘣嘣”几声短促连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刚才他们歇脚的地方,那些马车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碎了一地。有人偷袭,她扫了一眼周围的树林,隐隐约约有人影疾闪而过。
“有人来偷袭!大家快分散开来,躲进林子里去!”祁渺忍着痛,冲着秦风他们大声喊道。
她声音未落,爆炸声又凌空响了起来,几个没来及躲闪的侍卫被炸雷直接命中,被炸得身首异处,血肉横飞。
爆炸声越来越密集,那些炸雷就象长了眼睛一样,一个个从天而降,追逐着祁渺。王楫裹挟着她不断的在地上翻滚,在半空里腾跃,避开那些炸雷。
爆炸声终于稀落下来,就在王楫暗自松了口气,正想着把祁渺从地上搀扶起来,一颗炸雷扔了过来。他一把抓起祁渺,一个急转向,纵身一跃,这才避了过去。
谁知就在这时,半空中又飞来一颗炸雷,落在了他的脚下。王楫把祁渺往前用力一推,一声巨响,炸雷爆炸了。
“师兄!”祁渺惊叫了一声,她被摔出了几丈远,刚抬起头就看见王楫在硝烟弥漫中慢慢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