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采取的是扎布袋的战术,口袋越扎越紧,包围圈越缩越小,老豹子们都被逼到山顶了,弟兄们都杀红了眼睛,个个以一当十,没有一个孬种。这些弟兄们都是血性汉子,虽然干的是打家劫舍的营生,但在民族的仇人面前,都是同仇敌忾,无所畏惧的。
豆花憋着劲扔手榴弹,她和所有野猪寨的弟兄们一样,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忽然,鬼子停止了进攻,落潮一样,开始向后撤退。众人不解,面面相觑,老豹子仰天大笑:“天助我也!”
这个时候,匆匆跑来一个人,这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他告诉大家伙,是八路帮了他们的忙,张家湾的鬼子倾巢出动,来围捕老豹子,八路就去抄他狗日的的后路,端狗日的老窝,攻打野猪寨的鬼子这是回去增援张家湾去了。
老豹子冲着张家湾方向抱了抱拳头,说:“围魏救赵,八路弟兄,谢了!”
野猪寨的弟兄们欢呼雀跃,这一场恶仗虽损失惨重,损兵折将不少,但鼓舞了弟兄们的士气,增强了大家的凝聚力。
豆花在野猪寨逗留了几天,产生了在野猪寨入伙的想法,这些弟兄们都是嫉恶如仇的好汉,自己与其在谷子地做奴憋屈,还不如在野猪寨做匪痛快。做匪自由自在,没有人敢来欺负。
但是,老豹子拒绝了她。老豹子拒绝她的理由挺简单,这么多大老爷们,就她一个婆姨,还不得把她大卸八块给吃了?
豆花应该理解老豹子的良苦用心,他们毕竟是匪,虽然也和鬼子作对,但土匪的这个名声不好听,沾上了,一辈子也洗不脱的。更何况是一个婆姨女子,留下了这个灰名声,今后还嫁不嫁汉,还做不做人了?
豆花最终还是要离开野猪寨的。走的时候,老豹子把她送下山来,还是她俩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地方,老豹子把她的包袱交她手上,道了珍重,豆花却还没走的意思。她看上了老豹子腰里的一支手枪,问:“大哥,能不能送我一支,路上护身。”
老豹子别着两支手枪,他说:“给你你不要,不是不会使吗?”
豆花就说:“你洞里藏有那么多枪,也不啬这一支。”她心里想得是给大棒要一支手枪,大棒爱枪爱到心里了,有志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肯定让他失望过好一阵子。自己送他一支手枪,指不定要有多高兴呢!再说,前路漫漫,路途凶险,真还得有个护身的家伙呢!这两天她也教会了使枪,说不上得心应手,但也能玩儿两下。
豆花人还在野猪寨,心就回到了大棒的身边,她还是想着谷子地,想着大棒的。
老豹子抽出一支手枪,把自己身上的子弹悉数送给豆花,与豆花抱拳作别,再三关注她,以后有用得着老豹子的地方,尽管来野猪寨找他。
与老豹子作别,豆花又踏上了返家的路途。她现在的目标逐渐明晰起来,谷子地还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先去了张家湾再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甚要先去张家湾,那里她少亲无故人,还有小鬼子驻扎在那里,本就是一个是非之地,自己却要固执地去往那里,就因为张家湾离谷子地比较近吗?还是那里是她仇恨聚焦之地?
一个人的征途是寂寞的,好在豆花还有着回忆。双脚机械地前行,脑子里却是翻江倒海般汹涌,经历过的人和事一个个、一幕幕在她脑子里轮番登场。
走出野猪沟,翻上一道山梁,豆花极目远眺,目之所及,沟壑纵横,重峦叠嶂。黄土高原就像一块破碎的百衲衣,默默地承受着各种压迫,也许他是在积蓄力量,准备着剧烈的抗争吧。
再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处,一道深深的雾色,屏障一般,蜿蜒曲折,绵亘蜿蜒,在大山之中曲折蛇行,那里就是黄河,见到黄河,离张家湾不远了,离谷子地不远了。豆花的耳边仿佛听到了黄河水轰隆隆的咆哮声。但她更感觉到了自己前路的艰辛,她看到的只是黄河的影子,是黄河的灵魂,离她到达黄河的那一天,相距遥远,这一路的艰辛,只有走下来了,才能体验得到。
豆花拣一个向阳的地方坐下来,摘下肩上的包袱,她该休息休息,吃点东西了。
打开包袱的一瞬间,豆花惊呆了,包袱里不只有吃的,还有一堆金银珠宝,这肯定是老豹子给她放进去的,她就不禁感慨万千,自己只不过和老豹子萍水相逢,有何德何能,搏到他的厚爱,对她出手如此大方呢?
豆花站起身来,冲着野猪寨方向抱拳施礼,喊了一声:“大哥”,一扭头,就看到离野猪寨不远的一道沟里,影影绰绰走着一队人马,看样子是奔着野猪寨而去的。她手搭凉棚,仔细看清,那是一队国军的人马,国军是路过,还是也是奔老豹子来的呢?
豆花心急如焚,野猪寨的弟兄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元气还没有恢复,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怎么办呢?自己跑回去报信,显然来不及了。
她忽然灵机一动,学着老豹子那天的样儿,打了一声忽哨――这个不难,放羊的时候常常用到。
忽哨响过,真就有人土地神一般钻了出来,不用问,这就是老豹子的人。那人认得豆花,叫声“大嫂”,豆花就指给他看,那人满不在乎,说:“大嫂放心,大哥已经知道了。大嫂保重。”一隐身,人又不见了。
豆花心下感叹,老豹子耳目众多,这些人虽是乌合之众,但一个个身手敏捷,对老豹子忠心耿耿,可惜占山为王,当了绿林,落得个不好听的名声。
来的那一队人马确是国军,有一个营的兵力,带队的正是营长有志。有志在豆花走后没几天,就荣升营长,春风得意,几近不知天高地厚,总想做出一番成绩来,好在同僚面前露脸,在长官面前表功,就主动请缨,在上司面前夸下海口,要收编了野猪寨的这帮土匪,且志在必得,领着他的这一营人马乘兴而来。
有志也是年轻气盛,并不了解老豹子的实力,没有周密的计划,只凭一腔热情,就想让老豹子屈服,未免有点天真了。他的想法是先来文的,老豹子实在不识时务了,就强行攻打。想必一帮乌合之众,必定也是一盘散沙,加上又和鬼子火拼过一次,肯定元气大伤,不堪一击,哪里还有实力和他这装备精良的队伍抗衡呢。
然而,有志想的太过天真了,他低估了老豹子的实力。老豹子得到消息之后,排兵布阵,严阵以待。然后自己亲自下得野猪沟里,迎接贵客的到来。
两军头领一见面,双手抱拳,互致问好。有志打着朗语说:“惊闻豹子兄遭了磨难,损兵折将,不才特奉上峰之命,前来慰问。”说话间,一挥手,命人把两箱慰问品抬到老豹子面前打开,一箱是上了封的大洋,裹着红封,齐齐整整地码在箱子里,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另一个大点的箱子里装的是两挺重机枪,还有子弹若干。
老豹子朗朗笑着,说:“多谢国军兄弟的惦记,兄弟我受了一点点损失,但也不至于损兵折将,弟兄们同仇敌忾,士气正旺着呢,都憋着一股子气,有气没处出,还想着和鬼子大干一场呢。”然后手朝着山上一指,各个山口都有人把守,明的暗的火力点交叉布开,虎视眈眈地监视着每一个来人。
老豹子话中含威,又故意把自己的实力暴露给有志,用意不言自明。然后又冲有志说:“恭敬不如从命,礼物老豹子就笑纳了。”
手一挥,几个弟兄早已抬上两大箱子东西,飞奔上山。
老豹子就邀请有志上山小坐,喝口清茶。有志顺水推舟,说:“弟兄们舟车劳顿,也累了,正好到老兄的宝地讨口饭吃。”他要让自己的人马也一同上山,这叫鸠占鹊巢。
老豹子哈哈一笑,说:“山上土阶茅屋,哪里能容得下弟兄们的金身呢。不必劳烦兄弟们了,老兄早有准备,粗茶淡饭已经备好。”
有人就开始宰猪杀羊,埋锅造饭。
有志见自己的队伍全在老豹子火力范围之内,讨不到一点便宜,不得强闯,只好命令部队原地待命,吃饱喝足,再做打算。
老豹子就邀有志上山,有志左右为难,他的队伍肯定是上不了山的,但自己此番也不想无功而返,万一老豹子动了心呢?就领了几个警卫,随着老豹子上山进了寨子。上山之前,关照营副,切莫轻举妄动。
上得山来,警卫被领到另一屋招待,有志和老豹子共处一室,双方宾主坐定,自然有酒有肉,免不得一番好招好待。
有志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开出了优厚的条件,恩威并重,想逼老豹子就范。
老豹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也是直来直去,一口回绝了有志,直爽地说:“老夫虽然落草为寇,但也是深怀民族大义,真看不上和你们为伍,花园口决堤是你们干的吧?皖南事变也是你们干下的吧?你们这没**的事还真没少干,不是袖手旁观,就是趁火打劫,甚至手足相残。道不同不相为谋,实在对不起,兄弟,让你失望了。”
老豹子一番义正辞严,有志听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期期艾艾,答不上话来。
但他并不死心,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想打动老豹子的心。面对国军的功名利禄诱惑,老豹子不为所动,说到最后,他说:“兄弟,你一个营长,官小了点,等级不对称,让你们的阎长官来和我说话。”一声“送客”,把有志送下山来。
下得山来,有志脸都绿了,他的那些弟兄们都被缴了械,在一旁乖乖地坐着。原来,营副久等不到营长下山,以为出了意外,就要闯山,老豹子的弟兄们发了虎威,一怒之下,缴了他们的械。
老豹子指着他身边的一位弟兄,调侃有志,说:“我这位兄弟脾气不好,今天没有杀人,算给了你天大的面子。弟兄们,送戚――”
有志文不能成,武不能就,挨了老豹子的闷棍,心里发着狠,领着他的人马,丢盔弃甲,灰溜溜地走了。
老豹子白得了一个营的装备,外加一箱大洋,两挺重机枪,比吃大户划算多了,众弟兄们欢呼着,嚷嚷着要向大哥领赏。
豆花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她观察了许久,野猪寨并没有战事发生,她放下心来,继续朝着张家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