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一声清脆的敲门声音将已经沉浸在泼墨般夜色里的村庄给惊醒,远处传来一阵懒散的狗吠声音。
“谁啊?”一个男中音从一幢洋楼里面传来。
“我,小苏。”苏中华站在门口道,他后面的三十几个人好像是聚众闹事的人群一样表情凝重,因为这个村子的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贫穷。
“你….真的是你啊,小苏,这么多年你可算回来啦?”推开门只穿了一个大裤衩和老头衫的一个中年汉子神情激动道,长时间的田间劳动让他看起来比较老,让孩子们觉得奇怪的是在城市里面才刚刚夜生活的开始,但是整个村子里面却黑漆漆的,鲜少能看见灯光。
“云叔,我回来了。”苏中华眼睛也有些湿润,自从父母去世以后,除了爷爷对他最好给予帮助最多的就是这个老实憨厚的云叔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云叔拍拍苏中华的头,像是在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云阿伯……”唐宝好几年前曾经跟苏中华到他老家来过几次,自然也是跟这个云叔比较熟悉的,他还记得几年前曾经从田务云家里偷山芋出去烤,但是云叔却好脾气地没有骂人,这让他很是记忆深刻。
“是阿宝?”田务云记忆力果然挺好:“哈哈,连你也来了…”
“还不快叫云伯伯。”唐宝转过头去对二班的一群小崽子们凶神恶煞道。
迫于淫威,这些学生有气无力地叫声:“云伯伯好。”
老实的田务云吓了一大跳,他哪里看见过这么多个衣着光鲜的城市小孩子,一个个跟电视里面的明星一样,男的帅气,女的漂亮,于是结巴道:“好好,这些娃娃……”
苏中华刚想张口,却被唐宝抢话神秘地拉着田务云的胳膊道:“云伯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些孩子全是阿苏这十年的私生子。”
“滚。”苏中华笑着一脚将唐宝踹到一边道:“你看这些孩子像十岁么,你把云叔当傻子啊。”
唐宝苦笑着摇摇头,却感受到了从学生群射出的嫉恨之火,连忙朝阿虎后面缩了缩。
“这唐宝还跟以前一般活泼啊,呵呵……”田务云憨厚一笑道。
“别听这小子胡说。”苏中华笑道,“叔,我现在可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了。”
“哦,是么?”田务云又是感慨的一抹自己眼泪道,“这样你的父母泉下有知肯定会高兴的,小苏竟然是一个教师了。”
唐宝大嘴巴又插嘴道:“挂牌的,挂牌的。”
苏中华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过身道:“叔,我让你帮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弄好了。”田务云哈哈一笑道:“你可不知道,你现在可是村上的名人了,他们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小洋楼,每天去看农活时候都要故意走这房子前面一走,把玻璃当作镜子照。”
“没那么夸张吧?”二班心里想这个农村的人是哪个世纪的,怎么这样的落后和贫穷,苏中华还把这里描绘的山清水秀,这完全是骗人嘛,一栋楼房就会被当作信仰,其他的可想而知,那肯定是相当的土。
“谢谢您了云叔。”
“你那钱还有节余,砌房子连装潢在内不过才二十五万,还有十五万都给你留住了,明天再把存折交给你。”田务云笑呵呵说道,好像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一样。
“不是说了么,剩下来的钱留给你的两个小孩读书用,你也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苏中华连忙推辞道,在这几年里面他惟一联系最多的恐怕就是云叔了,原本借着给自己盖楼的机会来略表心意,没想到正直的云叔还是不肯收。
“傻孩子,我怎么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乘着云叔现在还能累的动,孩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如果你真有心,早点把媳妇娶回来吧,这就当作老婆本。”田务云笑眯眯地说道。
“娶媳妇这急啥,不说这个。”苏中华直接跳过这话题,问道:“云叔,这几年我爷爷过的还好吧?”
“你爷爷还是老样子,过的很好,不过你妹妹倒是在外头惹了不少事,现在他们都走亲戚去了,都不在家。”
“哦。我知道了。”苏中华有些苦涩的点点头,转头看看四周的那些孩子,经过这一个晚上的折腾,全部精疲力竭了,一个个像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耷着脑袋,于是笑道:“云叔快带我们去那小洋楼吧,不然这群小崽子恐怕要就地睡着了。”
田务云转身回屋里去拿钥匙,随手将苏中华的土地使用证带来出来交给他,不过面露难色道:“小苏,有个事情恐怕我得告诉你,这个房产证被扣压着还没发下来呢。”
“哦?”苏中华习惯性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打伤过的苏家辉么?”田务云问道。
“记得,怎么了?”苏中华记得这小子仗着个子高经常欺负同学,于是看他不顺眼就揍了他,谁知道那次揍的不清将这小子骨头都打脱臼了,他那个混账老子要来拿人却被田务云死死地给劝住了。
“他老子现在是村支部书记,你的房产证还在他那扣压着呢,他说你一天不回来,就别想去拿回房产证。”田务云叹了口气道,面带愧色。
苏中华明白了,这老小子八成是憋着气记着仇呢,于是安慰道:“没关系,我明天就将这房产证拿过来,叔你放心。”
说话间,一座气派的小洋楼出现在了苏中华面前,在这村落里面,造型带点欧式风格的洋房果然很是鹤立鸡群一般,田务云不愧是干过瓦匠的,这点眼光还是挺独到的,忙前忙后设计请工人搞预算,结束了还要看家,可以说他这是当给自己儿子准备婚房一样忙活着。
这以后便是苏中华自己的房子了,他捏着大门钥匙的手有些颤抖,之所以他要盖一座这样的楼房还是小时候的理想作祟,一直住在爷爷传下来的土坯屋子里面的苏中华就发誓过要盖一座全村最漂亮的小洋楼将爷爷和父母接进来。后来父母死了后,他一直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忽然也想过等以后老了可以带着自己的老婆归隐到避开俗世的农村来,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得感谢云叔,满足了他的这个梦,房子真的很漂亮,比苏中华预期中的还要好。
学生们见惯大场面了,只不过觉得这是农村暴发户状态,算不上豪华奢侈,不过也勉强够用了,毕竟他们还担心住进草屋呢。
打开按钮后,屋内灯火通明,大房子里面的地板光可鉴人,虽然没有什么家具之类,但是总体看起来比较舒服,适合居家过日的样子,后院诚如苏中华当初意向的那样留了个后花园,虽然现在还是一片贫瘠,但是以后种些果蔬花草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由于来的比较匆忙,没过多时间去准备这些小崽子们的被单之类,云叔不怕麻烦地去刚刚结婚的新人家里去借,因为女方陪嫁有不少床被单,塘山村人一向好客,所以也欣然答应。
还好天气不是很热,苏中华将女孩安置在楼上,男孩安置在楼下,自己则卡在楼梯中间,他怕出现一次出游,数个女生怀孕的事情来,自己不就成了千古罪人,所以还是安稳点好。
你要想想楼上十几个女生,楼下十几个男生,全部躺在地上,谁要是夜间尿尿就会不小心踩到一具,是何等壮观的一个场面。
这一天可谓是漫长的一天,苏中华相信他有教给这些小兔崽子不少东西,云叔临走前对苏中华说了一句:“我顺便帮你父母的坟都翻了一遍,你明天有的话去上个坟吧,好告诉他们你现在回来了。”
“恩。”半卧在楼梯间的苏中华轻声答道,同学们都已经架不住疲劳睡去,只有睡在门边的傅梦婷听到了这段对话。
一片轻柔的鼾声响起,苏中华缓缓地抽烟,他的心境如水一般平静,有个声音在不住地呐喊道:“塘山村,我回来了!”
早晨,苏中华被久违的鸡鸣给叫醒,外出呼吸了下清新空气,在屋外的井里打出的井水里舒服地洗把脸。
楼底下睡着十几个学生,此刻丑态毕露,杨家富这小子睡相太差了,可能是思春的缘故,此刻正把大腿放在旁边小弟屁股上,双手还紧紧地搂着,露出胸前结实的肌肉,姿势很暧昧,缺德的苏中华蹲在那里看着这两个小子抽烟抽了许久。
天完全亮了起来,苏中华扛起一把铁锹晃悠悠地对对面的山上走去,农村里的土葬基本上都在那座山上,好比是公墓一般,零零落落地坟包看起来如同繁星一般洒在山腰上。
昨天云叔说过今天要去看看自己的父母,一路遇到不少熟人看到了都激动地打招呼,看着现在的苏中华大家都有个想法:“这小子现在本事了,在赚大钱。”不然哪有钱盖一座那么漂亮的洋房?现在算算小苏也不小了,是不是要娶媳妇了?
当然这些人的想法也不一致,有高兴的有言不由衷的也有嫉妒的,百味陈杂的表情被苏中华一一看在眼里,早在自己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习惯了人们这样看他,所以他不相信命只相信自己。
山脚底下,一个墨绿色的身影追了过来,并且叫着苏中华的名字。
苏中华放下铁锹静静地抽烟,感觉很像一个温和惬意的农夫,本来他那一身打扮土里土气的,这样还让看见他的那些村民以为苏中华是到伊拉克卖身的呢。
近了一看,原来是傅梦婷,正抱着一本书微笑着小跑过来,墨绿色的正是一袭简单的连衣裙,穿在她身上可以看出婀娜的神韵,衬的她皮肤雪白的,抱着书本看起来颇有民国时期才女的风范。
苏中华从她睿智的眸子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喜欢无时不刻都在思考的女孩。
“怎么不多睡会?现在还早呢。”苏中华仰头看看暮霭中刚刚露出脸的朝阳道。
“多睡会变成胖子的,况且我也没那习惯。”傅梦婷难得地露出微笑,一改平时冷酷的模样。
“《青狐》?”苏中华看见了傅梦婷怀里抱着的书问道,“这是王蒙的新书吧?”
“恩!”傅梦婷眼睛里面射出喜悦的光芒道,“难道你也喜欢王蒙?”
“恩,老一代的这些都还好。”苏中华扬了扬手上的铁锹道,“我现在要上山修缮坟,你要跟我去么?”
傅梦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头。
爬山,一路上经过不少石制拱起的坟包,傅梦婷突然变得有些慌乱,以前看过书籍里面的关于乡村野史的那些鬼怪传说一股脑地涌现了出来,女孩子都是胆小动物,她也不例外。
苏中华怎么会没有观察到这些,于是假意接口道:“哎,这不是张三的坟么,怎么会移到这里来了?奇怪啊!”
说完,苏中华还四下张望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都说晚上这坟山上有人夜哭,还能看见鬼火,看来这也不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啊。”
傅梦婷的心提了起来,这天本来就没怎么亮透,所以看起来还带点雾气,如此一看坟包都是阴森恐怖鬼影重重。
“傅梦婷你背后是什么?”苏中华突然一声大喝,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傅梦婷。
“哇。”傅梦婷条件反射之下一下子跳到苏中华的后背上,差点吓哭了,这丫头的冲劲不小,苏中华一下子没吃住差点栽死在自己的铁锹上。
“哈哈哈哈……”苏中华一副奸计得逞的坏笑,这招对女生果然百试不爽,曾经小时候跟妹妹出来也这么吓过她,不过自己妹妹的反应可就迅速多了,直接将捡起块石头就扔过来。
傅梦婷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一记粉拳捶在老苏的后背上淬道:“去死吧,坏人。”
这一羞笑下,整个人如同开放的花朵般清新美丽,有种说不出的诱惑,让人犯错的诱惑。
“好舒服再打一下。”苏中华很贱地假意享受道,傅梦婷那一拳确实对皮糙肉厚的他来说就跟挠痒痒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