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办公室里,严跃埋头伏案，门外学生嬉笑打闹，有学生进进出出,最后推门进来的是他儿子。
云词穿着校服,面色不虞地敲了下门：“报告。”
严跃没抬头：“进。”
云词走进来，“啪”地一下，把手里的几张纸扔他桌上。
“检讨,”云词说，“一千字，还多五十个字。”他又补一句，“算送的。”
严跃扫了一眼。
检讨书第一行写着：我不该课间带着人和那谁吵架。
严跃：“那谁？”
云词收回手,手插进衣兜里：“就那个谁，你知道是谁就行。”
严跃放下手里的笔,严肃地教育他：“人家没名字吗。”
“……”
云词在严跃的注视下，拿了笔，俯身弯腰，在那张检讨纸上修改,划去“那谁”两个字，咬了下后槽牙,写下另外两个字。
-虞。
-寻。
严跃见他认错态度良好，挥了挥手：“出去吧。”
但云词还杵着不走。
他抿了下嘴角,眼睛看向别处，装作自己只是随口一问：“那个谁――他检讨交了么。”
“几个字？”
“我写得好他写得好？”
“……”
下一秒，他被严跃轰了出去，他站在走廊上，身后那扇办公室的门重重地关上。
-
云词晃回班级。
高二（一）班班内，李言他们在后排,借了他的位置玩三国杀。
云词坐进人群里去，他身上那件校服大了一号，当初他非要说自己高中一定还能长高二十厘米，不过暂时离目标还有一段距离，加上生长期，骨骼削瘦。
他袖口空荡，抬手时晃了一下，皱眉说：“……去自己座位上玩。”
李言打出去一张牌，说：“你这个位置好，老严巡视不容易发现。”
玩游戏间隙，李言随口提起：“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密室，晚上去看看？”
云词从桌肚里翻出一支笔，打算刷卷子：“不去。”
李言：“我害怕。”
云词：“那你也别去。”
“……”
李言：“我他妈说我害怕，不是为了得到这句回应。”
云词写下第一题答案：“刷题，没空。”
李言一击毙命：“那家密室特别恐怖，而且有个排行榜，最快速度通关的人名字可以挂在上面，最重要的是――听说七班的人也打算去。”
云词手里的笔顿了一下。
然后他松开手，扔下笔，人往后靠，问：“几点？”
“突然有空了，”他冷着脸给自己找补，“也不能一直做试卷，是该放松放松。”
“……”
-
放学铃响，一班的人成群结队去密室。
新开的店，在黑网吧对面，那几天搞得黑网吧老板坐立不安，在网吧群里发问：[怎么这么多人，校领导不会发现我吧。]
云词看见了，随手回复：[大隐隐于市。]
[……]
不过事后发现，发不发现的是次要，客流量都被抢走了，网吧里萧条了好一阵。
密室门口黑黝黝的，灯都没开，推开门进去，还是漆黑的接待厅。那时候没有多高档的宣传设施，密室主题被打印成海报贴在墙上。
李言走进去：“老板你们这也太黑了。”
老板戴着个面具，高冷而又神秘地解释：“氛围感。”
“……”李言服气了，“我们一共五个人，能包场么。”
老板：“不好意思我们目前开放的主题最少需要十个人，要不你们拼个单？”
李言：“十个人？一般不是六到八个。”
老板：“嗯，人多赚得多。”
“……”
倒是挺诚实。
李言作为代表，继续交涉：“我们这都放学了，上哪儿再找人去。”
老板伸手一指：“那边正好还有五个，你们凑一凑？”
云词看过去，这才看到乌漆嘛黑的大厅沙发里坐了一排人，都穿着西高校服，为首的那个似乎从他进门起，就一直在看他们这边――
虞寻坐在人群中间，整个人半隐在黑暗里。
……
云词避开视线，当没看到。
边上同行的人视力不太好，还在说：“哪五个？谁啊？”
“卧槽，七班的人。”
“那必然不可能，凑不了。”
说话间，那边等拼场的五个人动了起来，主要是坐在最中间的那个动了。虞寻拎了瓶饮料走过来，手指勾着易拉罐，在云词面前晃了一下：“请你喝。”
云词往边上侧了一下，皱起眉：“拿走。”
虞寻于是又习以为常地收回手：“别多想，就是跟你客气一下。”
“用得着你客气？”李言凑过来，气势汹汹买了几瓶水，“我们买不起吗。”
虞寻手指微曲，自己把饮料打开了：“嗯，是有点看不起你们班。”
战争一触即发。
密室老板都不知道这两队人火药味怎么这么重，生怕快到手的生意跑了：“怎么还吵上了，这样，你们拼团的话，我给你们打折。新店开业，八折。”
高中生生活费并不多，八折是个极具诱惑的折扣。
然而他没料到高中生骨气也硬：“用不着你打折！”
“……”
虞寻脱离七班，像个一班人一样站在云词边上，在云词想避开之前，他忽然说：“怎么，怕了？”
云词本来打定主意不会跟这人多说一个字。
但是条件反射似的，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去了：“我怕什么。”
虞寻：“怕解谜比不过
我，到时候很没面子。”说完，他居然还轻叹了一下，又故意向他凑近，歪了下头靠到他耳边去，“……我都理解。”
你理解个屁。
云词冷着脸，在李言还在和七班人吵“今天就是免费，我们一班也不可能跟你们七班拼团”，结果扭头看见自己兄弟掏出手机，扫码付钱了：“……”
“我操，”李言傻眼了，“你要拼？”
云词收起手机，手插回衣兜里，下巴微扬，说话时没有去看李言，看向刚才挑衅自己的那个人：“看看到底是谁没面子。”
-
十人开场，入场前先抽身份卡。
云词抽到一张女生卡，角色名叫“小丽”，角色卡第一句写着：小丽和她的哥哥重返这所诡异的学校……
居然抽中了张妹妹卡。
云词有点牙疼。
留给他们看身份卡的时间不多，来不及互相对下身份，便按照提示蒙住眼，站成一排排队进去。
所有人瞬间陷入深深的黑暗里。
有人忍不住说：“卧槽，这么黑，这音效怪吓人的。”
李言呵斥：“说的什么话，我们一班人会害怕？？？”
七班流子接过话：“承认吧，你们班怂了，也就这点胆量。”
“……”
云词第一次玩这种游戏，和看恐怖片不一样，音效都是环绕式的，过于身临其境，等他按照提示走进一间房间，摘下眼罩，发现这是一间储物室。
四面全是柜子，柜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天花板上也被划分成一格一格，每一格里面都装了一颗栩栩如生的头颅。
耳边音效逐渐变化，传来女生清脆而又诡异的嬉笑声：“嘻嘻……你来啦，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来啦。”
云词面不改色，心里狠狠“操”了一声。
他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每个人的“起点”好像都不在一个地方，他这间储物室里没什么动静。
该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此时，储物室另一端传来一点动静。
那人似乎一点都不怕，脚步声闲散，缓缓走近。
云词出声询问：“谁。”
黑暗中，那个声音说：“你哥哥。”
“…………”
那一瞬间，另一些情绪忽地涌上来，在短时间内盖过了恐惧。云词木木地转过身，果然对上虞寻那张脸。
这人身上的校服半敞着，混不吝地看着他：“怎么，不认识哥哥了？”
“……”
直到音效突然猛地传来一声女鬼嘶吼声，云词才回过神。
这团他就不该拼。
云词手里有个对讲机，可以和其他游戏成员沟通。
过了会儿，对讲机“刺啦”一声，传出李言的声音：“你们都在哪儿呢――”
“你们房间有线索，”李言又说，“有个密码，找到给我们，我们这才能开门。”
云词摁下说话按钮，说：“知道了。”()
他回复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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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实际上他压根动不了。
进来之前还对姓虞的放了狠话，现在不是解谜速度谁快的问题，他连谜题都没法看。
一秒。
两秒。
三秒钟过去。
云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有点黑。”
他又冷声补充，“是我看不清而已。”
根本不是他觉得恐怖。
虞寻倒是没借机嘲讽他眼神不好，难得果断地说：“行，那我去看。”
云词第一反应是想让他别走。
鬼和虞寻相比，虞寻的讨厌程度他突然勉强还能接受了。
但他不可能说出口，于是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虞寻走出去一步，又顿住了，他回过头说：“――不过这样，好像就比不出谁解得更快了。”
密室里偶尔会有一阵诡异的白光，但这阵光落在这人身上，竟然把他照得很好看。
虞寻说着，伸出了一只手，示意他拉上自己的衣袖：“一起去？”
云词内心狠狠纠结了一番，最后借着漆黑的环境，忽略手心里沾着点对方体温的校服布料，莫名的，在碰上去的瞬间，忽然也没那么害怕了。
他和虞寻两个人算密码算得很快：“密码63718，试试。”
密码正确。
将两间房间隔开的锁开了，两队人马成功回合。
人一扎堆，恐怖的气氛消散许多。
人群中，有个七班的男生挤到虞寻边上。
他小声：“虞哥……”
“我这个身份卡，要不还是换回来？”
“你好多任务好像都是和……”一班那个姓云的一块儿做。居然还是兄妹。
十几分钟前。
分发身份卡的时候，他虞哥从身后抬手，抽走了他手里那张哥哥卡，然后把自己的卡换给他。
他转过身去，只看到虞寻伸手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没什么，”虞寻的声音轻飘飘的，“就是我那张角色卡……名字不太顺眼，跟你换下。”
然而刚才门开的时候，他却似乎好像看到一班班长牵着他虞哥的衣袖出来的？？？
这是他们的什么单人任务吗。
虞寻却拒绝道：“不用。”
他像是对这个身份很是满意，在下一关需要“妹妹”独自抹黑去对面教室取一样东西的时候，先云词一步，倚在储物室门口，冲他伸了下手：“要哥哥陪你去么。”
……
那男生当场悟了。
懂了。
是戏耍。
云词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在这句“哥哥”里克服了对密室的恐惧，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虞寻没得到回应，但也还是不紧不慢在他身后跟着。
漆黑一片的长廊。
一前一后的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说：“别跟着我。”
另一个：“我散步。”
“……”
虞寻一路散到云词做任务的教室，在门口等他取完东西。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那张换来的身份卡。
心说想找个理由，在他身边保护他，真他妈挺难的。
什么时候他和云词之间，能不以敌对的方式在一起。
……
那时候他没想过，几年之后，真的等来了这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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