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期课程的开学时间恰在五月底,有陈老的人帮忙,两个星期就帮他把所有手续都办理完毕,正好赶上了。
上飞机前一晚,祁醒才回去家里,要收拾一些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去了那边有他爸安排的管家帮他打理日常起居,他只要安分守己地念书就行。
手机里不断有新消息进来,都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约他出去喝最后一顿酒,happy一下,祁醒兴致缺缺,散伙饭前两天已经吃了,这酒喝不喝的也就那样吧,杨开明那些人狗嘴里也吐不出什么象牙来,只会让他苟富贵勿相忘,祁醒支着脑袋想,他现在富贵是够富贵了,可惜马上得入苦海做苦行僧,前途一片黯淡无光。
叶行洲的消息进来时,祁醒刚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
“今晚别出去玩,在家好好休息。”
祁醒随手回复:“我就算出去玩了,你也管不到吧。”
叶行洲今早飞去了京市出差,参加政府主办的一个很重要的商业活动,后天才能回来,原本他打算安排下头的人代自己过去,祁醒知道后直接把人轰走了。
叶行洲不在也好,祁醒想着,他一点都不希望叶行洲来给他送机,要不万一他没憋住哭得稀里哗啦,岂不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就去个一年半载又不是生离死别,他也不想搞成生离死别。
“去阳台看看。”
看到这条祁醒有些疑惑,推门走出阳台:“看什么?”
他的房间正对着淮江,现在是晚八点,正是两岸城市灯火最繁华的时候。
“抬头。”
新的一条消息进来。
祁醒下意识抬眼看去。
八点整,江对面全城最高的那栋摩天大楼外闪烁的led灯忽然浮起字幕。
『爱你』
祁醒愣住。
周围的背景灯光不断变幻颜色,那两个字始终浮于上方,璀璨耀目。
连通客厅的阳台那头隐约传来他妈妈的感叹声,“这又不知道是哪里的小年轻在烧钱表白,怎么连个名字都不写”,祁醒回神笑了。
他回复过去:“干爸爸,你好土啊,这就不俗不可耐了吗?”
叶行洲:“高兴点。”
好吧,祁醒想,这个混蛋是不是有读心术,这也能猜到他心情不好。
他拿起手机直接拨出去,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叶行洲,这个要亮到几点啊?”
叶行洲:“十二点就熄灯了。”
祁醒:“哦。”
“你现在在哪里呢?”
“刚参加完一场酒会,在回去住处路上。”
“哦,那下次见吧。”
下次就得等一年半以后了,叶行洲提醒他:“不想我去送你,就打起精神来。”
祁醒:“你别来了。”
要不他真哭干了淮江水,不得被这个混蛋笑一辈子。
叶行洲:“嗯,不去。”
之后那一整个晚上电话都没挂,他们东拉西扯地闲聊,一直到手机烫得拿不住,祁醒迷迷糊糊睡去时,耳边仍是叶行洲的声音。
飞机落地前,睡了一路的祁醒趴到舷窗边朝下看,云层下的城市景象已隐约可见。
叶行洲也曾在这个国家生活过好几年,因为这个,他心里的抵触又更少了一层。
祁醒平平无奇的留学生活自这一天开始,算不上头悬梁锥刺股,为了能早日拿到学位回去见叶行洲,他也确实很刻苦。
大概活了二十几年,前头一直在做咸鱼,如今终于到了发奋图强的时候。
每每深夜走出学校图书馆,又或是熬夜做小组作业写论文时,祁醒自己都不得不感叹,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他的同学来自世界各地,有如他这样的二代、n代,有自己创业成功的佼佼者,也有杰出卓越的行业精英,祁醒经常能在这些人的身上看到叶行洲的影子,但他们又通通不是叶行洲。
如果一定要说,叶行洲是独一不二的,无论是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他,还是为了自己失控发疯又最终愿意忍让包容的他。
只有他。
刚到这里的第二个月,就有同班同学跟祁醒表白,对方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三十出头的银行家,既是n代也是白手起家的一代。英俊风流的外国男人,正经说话时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都仿佛藏了情意绵绵,祁醒看着对方,脑中浮起的却是另一双深沉黝黑的眼眸,那个人总是将冷漠遗留在外,唯独鲜活与温情都只给他。
对方热忱地向他提出约会的邀请,他举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让人看清楚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脸上笑容灿烂:“抱歉,我已经结婚了,我的丈夫他很好,我很爱他。”
男人的眼里有转瞬即逝的诧异,然后便是无比的遗憾。
或许外人不理解,他才二十四岁,人生才刚刚起步,就这么轻易认定了一个人。
长辈让他和叶行洲分开冷静思考,祁醒却觉得,他越是冷静,见识得越多,便越清楚明白叶行洲就是最好的,最合适他的。
他们在一起,是互相成全。
到这边的第三个月,祁醒已经逐渐开始适应了高强度的学习节奏,虽然会跟叶行洲抱怨太辛苦不想读,他在课上的表现却很优异,考试成绩还能名列前茅。
叶行洲时不时地会在闲聊时点拨他几句,帮他打开思路,祁醒能咬牙坚持读下来,很大程度归功于叶行洲的鼓励。
“你头发很长了,有空记得去理个发。”
某次视频通话快结束时,叶行洲忽然提醒他。
祁醒偏头对着旁边镜子看了一眼,他的头发本来就不短,还带了点天生的自然卷,几个月没剪已经快到肩膀,都能扎起来了。
“难怪昨晚我跟同学去酒吧,看门的死活拦着我非要查我的证件,看完之后还不相信,以为我是未成年少女。”
未成年就算了,还当他是个小姑娘,祁醒有的时候真怀疑这些外国人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这都能看错。
“你还有空去酒吧?”叶行洲挑眉,十分会抓重点。
祁醒:“正经酒吧,同学聚会,我都没喝两口酒,他们后来都笑我是未成年小姑娘,只给我饮料喝。”
叶行洲:“看起来跟同学相处得不错。”
祁醒笑道:“那有什么办法,总得结交点朋友,要不这一天天的不得闷死我,你又不能来陪我。”
说完这句,他们同时沉默了一下,叶行洲先开口:“再忍忍吧,时间过得挺快的。”
祁醒心说他一点都不觉得时间过得快,说是度日如年还差不多。
叶行洲:“听话。”
祁醒:“我不听话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啊……”
叶行洲:“宝宝,听话。”
祁醒瞬间失语,叶行洲这个混蛋,现在每次都用这两个字调戏他,还说得一本正经,他一听就头皮发麻,脸部毛细血管跟着开始扩张。
“闭嘴吧你。”
本宝宝不想理你了。
半天才挤出这一句,祁醒的手已经按到通话挂断上,最后提醒他:“明天记得收包裹。”
从英国寄来的包裹第二天准时送达叶行洲家中,七夕礼物和生日礼物一起,一块手表和一条内裤。
手表是跟祁醒自己戴的成对的,内裤,也是跟祁醒自己穿的成对的。
那骚包至极的内裤边缘还有用黑色丝线勾出来的两个字母,是祁醒的名字,附赠一张字条。
“干爸爸,生日快乐、七夕快乐,下次记得穿给我看。”
叶行洲失笑,十足无奈。
他们虽然见不到面,但偶尔兴致来了,也可以视频play一场,祁醒一贯有探索精神,喜欢解锁新鲜花样,叶行洲乐得配合。
毕竟,祁醒的那些花样,最后受益的多半都是他。
圣诞假期时,祁醒和几个同学一起去了周边的另一座城市游玩。
叶行洲在应酬结束后的夜晚回程的车上,收到他发来的照片,熟悉的红砖红墙的建筑和旁边的梧桐。
祁醒问他:“你以前是不是在这座教学楼里上过课?”
叶行洲抬手松了松领带,在收到祁醒的消息的这一刻,喧嚣和浊秽都被屏除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为什么去了这里?”
祁醒:“就想来看看。”
叶行洲以前去过的地方,他都想来看看。
回复完这条,祁醒让同学帮他跟那株梧桐和身后的红墙合影,照片拍得很好,可惜同一个空间相错了十几年的时间。
祁醒有些矫情地想,有的时候他还挺羡慕那位林老师,毕竟十几岁时的叶行洲,他从来没机会认识。但也感谢那位林老师,让他有机会认识现在的叶行洲。
他把刚拍下的照片发给叶行洲,决定下次有机会再拉叶行洲来拍张合照,或者等以后回去找找有没有叶行洲十几岁时的照片,p进来也可以。
照片中的祁醒眉目张扬、眼神明亮,叶行洲盯着看了片刻,回复他:“拍得挺好。”
祁醒很高兴,他都不需要说,叶行洲肯定知道他在想什么。
叶行洲点开日历看了看时间,彻底放松下来。
圣诞之后很快就是过年,祁醒春节没假,他爸妈一起飞去了英国陪他。
中午祁荣华就进了厨房,亲自准备起年夜饭,祁醒躲进房间里和叶行洲打电话,问他今年是不是又孤家寡人一个人过年。
“在飞机上。”
叶行洲的回答出乎祁醒的意料:“你在飞机上,飞去哪里?”
“去国外谈个生意。”叶行洲随口说。
祁醒:“今天吗?今天过年啊……”
叶行洲:“所以是去国外谈。”
祁醒心神微动,隐约生出了一个念头,他没有问叶行洲去的是哪个国家:“那你先休息吧,下了飞机再给我打电话。”
那之后一整个下午他都心神不定,不时看手机,一直到入夜。
叶行洲的电话进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祁醒。”
“你在哪啊?”祁醒开口就问。
叶行洲轻声笑:“新年快乐,去窗边看看。”
祁醒快步走去窗边,抬头的刹那,远处山上蓦地有礼花弹冲天而起,在墨色夜空下绚烂炸开。
烟火璀璨,如流星闪耀,如银河倾泄。
祁醒足足愣了半分钟,电话那头的人问:“好看吗?”
祁醒:“你安排的?”
叶行洲:“嗯,也是爱你。”
祁醒深吸一口气:“……你在哪里?”
“别问了,”叶行洲提醒他,“不想坚持了这么久最后白费,就别问。”
祁醒怔怔无言,如果叶行洲说出来,他可能真的会跟之前一样,不管不顾地跑出去跟他见面。
山上的花火雨仍在继续,斑斓色彩映进祁醒的眼瞳里,他激荡起伏的情绪逐渐平复:“这次又会放到几点?”
叶行洲:“凌晨一点,规定只能放到这么晚。”
祁醒笑了:“你真是来跟人谈生意的吗?别是特地就为了来给我放一场烟花的吧?”
“都是。”
“叶行洲,我以前觉得你不懂情趣,看来是我的错。”
“嗯。”
“再接再厉。”
再冷酷无情的人,一旦动了心,都会变得与众不同。
单看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动心而已。
如果要让祁醒来评价,暴君的浪漫,土是土了点,他确实吃这一套。
“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会哄人了?”
祁醒想了想,应该是从他出来念书以后,叶行洲终于坦诚直白了,不再一直跟他较劲。
每日每夜的陪伴是爱他,万里奔袭来为他放烟花是爱他,不想他的辛苦白费忍着不见面一样是爱他。
叶行洲的“爱你”两个字,确确实实是用心在履行。
“今天高兴了吗?”叶行洲问。
听到这句,祁醒忽然就明白过来,叶行洲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让他在这里的这一年半,能过得开心、高兴。
“嗯,这个嘛,”他盯着那还在持续绽放的盛大花火,眼眸中浮起笑,“是还挺高兴的。”
即便不能见面,但他们站在同一片夜空下,看了同一场烟花,在这一刻,他终于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