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阿璃把灯烛点亮, 暖色的光芒充斥整个房间。
转过身,白泽和绯羽还在小声交谈。
“这么说你看清了那两个人是随风和飞蓬?”白泽问。
绯羽点头,“自然看清了,就算天下有如此相像之人, 也不该两个都这么像。”
白泽沉吟了一下, “我倾向于他的神识不全, 没有前世记忆, 不然不会一直待在皇宫。”
绯羽道:“你还不是一直待在天山?”
白泽懒散道:“我可不同,我虽待在天山, 但天山和天界一样, 没人可以束缚我还可以传扬术法,造福众多修仙者。在天上做神仙与地上做神仙没什么不同。但他可不一样, 他选择的是一条完全的人之路, 朝堂、战场、算计、尔虞我诈。”
绯羽沉默了一会儿,“那我还问什么?他若像你说的那样没有前世记忆,我去问也问不出来。”
白泽道:“可以去问随风和飞蓬。他们既然能够找到李洛,做他的侍卫,自然是知道李洛转世的秘密。不然我也曾见过李洛,我怎么没觉出他就是我们师父?”
阿璃坐在不远处听这对师兄弟交谈,虽然平时他们也喜欢互相算计,但是遇到问题时会站在一起,将剑尖一致对外。
她正托着腮听, 房屋突然开始震颤, 她一个不稳趴到地面, 蜡烛也摔灭了。绯羽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扶起她,白泽则站在窗前向外望去。
一层透明的绘着无数扭曲咒文的结界包裹着天山派,甚至连六千多米的顶峰都囊括在内。现在这个结界正在被一只巨大的青鸟和一头白虎攻击着。它们一次又一次撞向结界, 碰撞出无数赤色的火花。
各个灵峰的人都出来看热闹。天山仙门如今有了破劫成仙的白泽做掌门,真是名副其实的仙门。仗着白泽在,根本不担心山门会攻破,纷纷对着天空指指点点,“那是什么鸟,凤凰吗?”
“哪里是凤凰,你看它的尾巴没有凤凰长,而且是青色,这是青鸟,三足神鸟。”
“如今世上还有青鸟吗?不是说都灭绝了吗?”
“估计是长得像青鸟的妖吧?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青色染料,把自己弄得跟上古神鸟似的。”
天山派的结界只有防御作用,不会屏蔽声音。许多修士都站在山峰上,因此随风听得真真的,气得要吐血。他堂堂上古神鸟,如今落魄到被人奚落的地步。
不过比起飞蓬,他还好些。飞蓬是只白虎,在地面攻击着山门,根本没人看得到他。
白泽看清是谁之后,身形一晃出现在门外,像是站在风中一般浮到了半空中,与青鸟的视线齐平。
随风见到他,立刻停了攻击,“我有要紧的事,若不是这事万分重要,我也不会攻击山门。”
白泽目光又轻又淡地落在随风身上,三米多长的巨大青鸟,尾羽像飘在夜空中的青绿色缎带,十分飘逸美丽。
“果然是你,你还没死?”
随风猛地一噎,这话说的,是希望他死还是不希望他死啊?但他有求于人,只能讪讪道:“一言难尽,这里不方便,还是先让我进去再说吧。”
白泽瞥了眼各山峰乌泱泱的看戏人群,轻轻挥手,结界裂开了一条缝。青鸟和白虎立刻从缝隙中进来化为两个青年。
白泽看着他们,果然是师父的神将。
一时,三人落到阿璃的小院中,随风看到站在院中的绯羽和阿璃,立刻落下去。
“阿璃,郎君受了重伤,现在情形十分凶险。”
阿璃吃了一惊,“怎么会受伤呢?你和飞蓬不是一直陪在他身旁吗?”
随风道:“一开始我被抓进了地牢,而郎君被带到了别的去处。飞蓬押着谋事的女儿往地牢带,我们两个谁也不在郎君身边。李溯的宅子又大,等我找到郎君时,他已经恢复成原有的样貌,受了伤。”
“李溯身边有个妖道,不知怎地竟然看到郎君身体里有半个神魂,没苏醒的神魂一定程度来说就是人参果,吃了便可直接成仙。”
“那个妖道用了一点歪门邪道,抓住了郎君的神魂。我们赶去时,虽说杀了妖道,但是郎君的神魂因为受了攻击,自动封闭了。如果不及时把他叫醒,就会永远停留在梦境中。”
阿璃心道,这不跟季幽那时的情况一样吗?季幽也是神魂受到创伤,沉溺在梦境中无法醒来。看来神魂真是个脆弱的东西。
白泽微微惊讶,“半个神魂,为何是半个?”
随风道:“这我也不知道,找到主人时他身体里只有半个神魂,并且在沉睡中。”
绯羽道:“梦境本就虚幻,虚虚实实。进去的人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当做现实,再也出不来。更何况谁知道进去后里面正处于哪段时间,若是洪荒时神魔大战,阿璃只有一环层次,进去就是送死。”
随风立刻变踌蹴,知道绯羽说的是实情。他自然为了主人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但是如何要求别人也是如此呢?
“若不然我去吧。”白泽道。
绯羽扭头看向他,“不行,如果里面的世界也有一个你,正好也是少年时期,那么两个你相遇,就会有一个精神失常。”
阿璃:“......”
白泽道:“我小心点避开。”
“不行,”绯羽冷冰冰打断,“只要有一次失误,你就出不来了。”
随风心道,所以才来求阿璃啊。主人只会陷入神魂中的梦境世界,不会陷入李洛记忆里的梦境世界。作为洪荒第一大神,那个世界里根本没有阿璃,所以阿璃进去是最保险的,不会遇到另一个她。
再者说,主人对阿璃情根深种,他的眸中意识会影响洪荒时期的他,会对阿璃一见钟情。这样的关系反而便于将他叫醒。
阿璃看向随风,“如果殿下一直不起来,会发生什么?”
随风道:“殿下现在仍是凡人,几天不吃水米就会渴死饿死。所以我才说紧急大事。”
阿璃恍然,这比季幽那次还要困难。季幽可以在梦境中待一辈子,但李洛不行。也就是说,如果她进去以后,超过两天无法将李洛唤醒,她也会跟着衰弱致死。
空气一时凝固住了。好一会儿飞蓬跺跺脚,“越纠结,主人醒来的机会越渺茫。你们都不愿去,那我就去好了。遇上另一个飞蓬算我倒霉,遇不上,我就想办法叫醒主人。”
随风也道,“行吧,你先去,若是两天之内主人没有反应,我也进去。反正主人定然熬不过三天,大不了一起死在梦境。反正我们原本早就该陨落了,多活了这么些日子就算是赚来的。”
阿璃见他俩一副丧气之际的样儿,想了想道,“我去。”
白泽和绯羽同时道,“不行。”
“太危险了,你三天三夜食水不进哪能受得了?”
“你根本不能把握叫醒他,梦境比现实还要险恶,这么去太冒险。”
阿璃道:“其实我去过梦境。”
绯羽微微惊讶,“去过谁的梦境?”
阿璃想起绯羽与季幽的恩怨立刻把话又憋了回去,“你别管了,总之我去过梦境。也是这样的,对方魂魄不全,三天之内就要把他唤醒。”
白泽微微皱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绯羽还要反对,阿璃道:“你现在越阻止时间越少,我活下来的可能性也就越低。反正我是肯定要去的,我有我必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绯羽眸光蓦地变凉,薄唇抿得紧紧的。
“去替你问你师父究竟有没有利用你啊。”阿璃笑着说。
绯羽眸光里的凉意微减,“我不用你问。”
阿璃拉拉他的手,“好啦绯羽,我保证能回来。”
绯羽抿抿唇,“若是不能呢?”
阿璃保证道:“不会不能。”
绯羽没有接她的话,很认真地说,“两天,若是你不出来我便进去找你。你若不回来,我还不如进去与你一起留在那里。”他声音变得轻了些,“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阿璃看着绯羽那双秾丽清冷的眼,心尖微微颤动。少年的誓言带着坚定和肆无忌惮。也只有直面生死的时刻,誓言才显得尤为动人。
白泽淡淡道:“真好笑,就你一个人会死吗?阿璃若是不出来,我自会进去寻她,要死一起死好了。”
阿璃又看向白泽。说实话,越是长得好看的人说出的情话越动人。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感动之余也有点担忧,现在一个个要死要活的,等到了最后知道她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可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随风和飞蓬原本也要表示如果阿璃不出来他们也会进入梦境世界。但一看人家几个是在秀恩爱,他们跟着说算什么?反正到最后若是他们真出不来了,那他们也会一同进入梦境以死谢罪。
就是大殿上一下多出好几个人的尸体,有些过于惊悚。
阿璃见再无人反对,立刻不再浪费时间,“可让人备些参汤给我们嘴里灌一点。不是有那种情况吗?有的人昏迷不醒,就捏开他的嘴往里灌汤。这样说不定又能挺一日。”
随风拍手,“对呀,还可以往你们舌根下塞粒续命丹,还能延长一日。就是那样身体损耗会很大。”
阿璃道:“只要能活下来,损耗一点也不算什么。对了,今天晚上殿下可用了饭食?吃的多不多?”
“挺多的,”随风道,“吃了一大碗羊肉馎饦汤、一盒酥、一笼屉梅花小饼,一个荷叶酥一个龙眼酥,还有两个蒸饺。”
阿璃感叹,殿下真是干饭人啊。
“既这样,我也再吃一些。”
随风道:“东宫常备着点心,我们现在就去。”
几人没再耽误,立刻瞬移到东宫。李洛躺在阿璃上次去过的小庙里,四周上了障眼法和驱逐术,确保不会有人想要闯入这里。
随风幻化成李洛的模样,要了细点。阿璃逐一吃了些,又喝了两碗水。接着在李洛身边躺下闭上眼,随风自会把她的魂魄送进李洛的梦境。
“小心别受伤,”绯羽嘱咐道,“你是生魂进入,魂魄脆弱,任何损伤都会使魂魄不健全。”他顿了顿又道,“师父喜欢吃东西,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还有他习惯口不对心,你就按反的意思来就好了。”
白泽笑了一下,“若是遇到少年时期的我,可千万要注意。那时的我性格古怪得很,你越不理我我越对你好奇。最好你事事都满足与我,我就不理会你了。”
阿璃轻声道:“好。”
绯羽想了想白泽少年时他多大?一想到自己是三岁童子扎着两个小揪揪,立刻闭上了嘴,祈祷阿璃千万不要碰到他。
随风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现在要把你送进去了?”
阿璃再次道:“好......”但这个好字还未说出口,她就天旋地转地掉了下去。
*
这里有群山有大泽,海里游着巨大的鲲,突然化为鵬翱翔于天际。巨大的羽翅遮蔽了几千里的天空,地面瞬间一片阴影。
阿璃知道自己估计是落入洪荒时期了,这个时期遍地烽火,熔岩横溢,神妖魔正在抢夺地盘,而人族才刚刚崛起。
不过这是李洛的记忆,她由随风送进来不会离他太远。
她沿着河滩走,这个时期没有城池,大家都是傍水而居。她走了一会儿,突然看见不远处的竹林有个童子跑了出来,穿着红色的衫子,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一双黑黢黢的瑞凤眼灵动极了。
见她睁大眼睛看他,童子立刻停下脚步,怀里紧紧抱着八卦玲珑球一脸警惕地盯着她,“你是谁?如何闯入了我师父的周天星辰阵?”
阿璃听到师父两字心中一动,她微微俯下身与童子视线齐平,“我猜你的名字叫绯羽。”
童子微微一怔,盯着少女的脸看了半天,“你如何知道?”
阿璃心里狂笑,果然是绯羽啊?这也太太太太可爱了吧。凤凰宝宝?
“你师父呢?”她问。
绯羽更警惕了,“问我师父做什么?你还没说你是如何走入大阵的。周天星辰阵连魔祖罗睺都未必走得进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啊?嗯......是你师父告我怎么走的。”
“我师父?”凤凰宝宝不信。
“对啊,你师父。因为我是你师父的未婚妻啊,所以才能走进这个什么星辰阵。”阿璃弯下腰忍不住摸了摸绯羽的小揪揪,换来对方的一记瞪视。
“别随便乱摸。”
“好啦,不摸了,你别生气,我给你松子吃。”阿璃从手链里取出那晚跟绯羽逛夜市买的熏制松子。
绯羽原本想说不要,他有的是。但是闻到对方手里的油纸包传来熏制的特殊香味,顿时怔住了。“你拿的是什么松子?怎么会有一股烧木头味?”
“熏制松子,”阿璃道,“你吃不吃?可好吃了。我给你松子吃,你带我找你师父好不好?”
她抓了一把松子递过去,觉得自己有点像哄骗小孩子的坏人。
绯羽盯了松子一眼,刚要拒绝就听到身后有人喊,“绯羽?又到哪去了?吃饭了,不吃可别怪我。是你自己不吃的,可不是我要饿死你。”
绯羽急忙转过身对着竹林大喊,“师兄,大阵闯进个人。”
随着他的喊声,空气猛地一颤,绯羽身边出现一个白衣素雪的少年。少年只比阿璃高半头,十五六岁的模样,比现实里的白泽要年幼许多,但那副霁月清风的气质却一点没变。
绯羽建师兄来了,立刻指着阿璃道,“就是她,她说是师父的未婚妻。”
白泽淡淡地打量一下阿璃,脸上露出半分似笑非笑,“师父的未婚妻?喜欢师父的人都排到了不周山,每天都有人以各种借口来见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是未婚妻,真是新鲜。”
若是现实里的白泽,阿璃肯定心虚地打个磕巴。但是梦境里的白泽此时与她并无交集,她立刻笑盈盈地说,“本来就是啊,不然我怎么进的你家大阵?”
白泽眼中笑意消失,是啊,连他都不知道大阵排布,如果不小心走了出去,还得喊师父出去接他。如果不是师父告诉她,又是谁告诉她的呢?
他又打量了阿璃一阵,不咸不淡道,“你随我来,师父今早才归,现在恐怕在休息,见不见你就看......你们之间的感情深不深了。”
阿璃无视他的嘲讽,立刻跟着他往竹林走去。
这个时期的白泽只比她高半头,身体纤薄,皮肤白皙,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讽笑,很明显正处于叛逆时期。
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她根本不敢招惹白泽,目不斜视,一点多余的目光都不给对方。倒是白泽一直看着她,不停地打量。
“你来自哪儿?”
阿璃道,“天山。”
“天山在何处?”
阿璃抿唇一笑,“天山在西域。”
白泽立刻闭上嘴,觉得对方在消遣他。天下之大,但都有其名。他可从没听说有什么地方叫西域的。
心里有了芥蒂,就不肯好好带路了。他停了下来,随手一指前方,“看见那个隐隐露出的绿色屋顶了吧?就在那里,你自己过去就好了。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阿璃点点头,很认真地说,“谢谢你。”
白泽微微一怔,眸光立刻有些不自然。但他依旧停下来,看着她往前走。
绯羽揪揪白泽的衣袖,“师兄,我们不去通报不好吧?师父正在午休,衣衫紊乱,她就这样闯进去,万一师父生气......”
白泽靠着一杆翠竹抱起了手臂,“她不是师父的未婚妻吗?师父怎么可能会生她的气?”
阿璃没有听见师兄弟的对话,她如今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不敢浪费,忙朝远处的屋子走去。
竹屋有两层,楼梯在外面。看得出来,原本这里生长着竹子,但是为了盖房子开垦出一大片地。竹屋前种着几丛花,还有几只鸡缩着翅膀在地上找吃的。
她推开一层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几件竹子做的家具。
她只好顺着楼梯上二楼。
二楼的门关的有点紧,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里面光线有点昏暗,有架竹屏风挡在门口。
她绕过屏风,看到有张塌,榻上睡着一个青年,紧闭着眼,羽睫垂下,在脸上投下两道弧形的阴影。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流淌在身上、薄毯和床榻。微微凌乱的衣裳露出一半胸膛,她甚至能看到埋在冷白皮肤下的微小血管。
他可真白啊,阿璃心道。
不知是睡得不太舒服还是什么?青年动了一下,身上的薄毯顿时滑到了地上。微风从窗棂吹进来,翻卷着衣裾就像一朵清冷的花。
阿璃愣了一下,几乎没有多想就弯腰拾起薄毯,刚给他盖上,手腕就被紧紧抓住。她抬起眼,对上一双漂亮冷冽的眼,比李洛那双眼更加的好看灿烂,是真正的天上的骄阳。
阿璃这才明白总觉得李洛身上少了点什么,洪荒时期的神,没什么规矩,他们更趋向于内心的感受,嗜战、血腥、随心所欲。此时正是混沌神魔诞生的时期,天神为了生存也会不折手段。
就像此时的青年,眸光微沉,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压抑和冷意,跟内敛守规矩的李洛差了十万八千里。
“哪来的?”
“嗯?”阿璃睁大眼,有点不明白他在问什么?但他的声音着实好听,低沉的有点沙哑,像潺潺流水般浅吟。
“你从哪来?”青年又问了一遍。
阿璃才道:“从天山来。”
“天山在哪儿?”
“在西域。”
青年冷哼,“从未听过,可见是胡扯。”
阿璃:“......”不愧是师徒,对话都一样一样的。
青年肆无忌惮地盯了她几眼,淡淡道:“我没见过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望着对方冷淡又懒倦的神情,阿璃隐隐觉得有点不好对付,硬着头皮道,“你忘了?你昨天还亲我了,与我许下三生情缘,嘱我来找你。”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我来自几百万年后的唐代,所以你没见过我也实属正常。”
青年冷笑,“我都未能去往未来,你如何能回到过去?更何况我对男女□□不感兴趣,更不喜欢......亲吻。多奇怪?一对男女的嘴巴贴在一起,四片肉而已,贴在一起就舒服了吗?”
想起白泽说的,他师父一贯口不对心。她咬咬牙,搂住他脖子将唇送了过去,“亲一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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