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当事人的两个,一个意识不清楚,一个毫不在乎,乔加昨天差点没坐在地上睡过去,最后还得靠他把两个人拖到床上。
然后他就守了一夜。
对郭林和乔加,他暂时送不上祝福,可是已经事已至此,他只希望他们都能撑过去,他们所有人,都能撑过去。
乔加醒了之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本来他也不是很在乎脸皮这种东西,尤其是这世上除了他弟和郭林,他也根本不在乎任何人,耿伟的尴尬他视而不见,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是问郭林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在恶化:“他之前清醒的时候还能跟我说几句话,现在基本上就是发呆,疼起来跟疯子一样,这么下去我抓不住他了。”
其实已经抓不住了,不过乔加依然心存侥幸,希望郭林这个情况会逐渐好转。
不过天不遂人愿,耿伟的回答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一开始希望他不入院能自己挺过去,现在看来机会不大了。”
“什么意思,你要送他去医院?”医院能治好么?
毒瘾严格说不是病,要怎么治?
乔加脑子里全是那种注射镇静剂最后打成傻子的画面,他皱了下眉:“去医院我能跟着么?”
“不是去医院,是去戒毒所。”
“他一个缉毒警你把他送去戒毒所?!”乔加脸色很难看:“那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他染上毒瘾了。”
耿伟也很烦躁:“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他现在这样子,不能再拖了,队上一直找人,我也瞒不住了,与其我们这么乱来,不如交给队长处理。”
他这么一说,乔加顿了一下:“你已经跟你们队长汇报了?”
“还没有……”耿伟看着郭林:“但是我不得不说了。”
乔加很想发表意见,可他自己都知道这件事上,没有什么他说话的余地。耿伟没回答他的问题,因为答案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是心知肚明。郭林如果真的进了戒毒所,他是不可能见着人的,起码在郭林戒毒完成之间,都不可能。
下意识抓着郭林的手,乔加半天没吭声。
耿伟觉得自己简直跟拆散什么苦命鸳鸯的老巫婆一样,他烦躁的爬了爬自己的头发:“总之你收拾一下,我回去队里就会交报告,估计马上就会来人,你不适合露面,不然你和郭林都会很麻烦,我会照顾他,你这段时间小心点,鲍峰说不好还会找你麻烦。”
听到鲍峰的名字,乔加的眉角下意识跳了一下,他搞成这样全拜鲍峰所赐,对方不找他,他也还有账要跟对方算呢!
人只要一心一意的去做一件事,不管成功与否,这个过程都会变得比想象中简单。
乔加以前总是想着一心二用,又要应付郭林又要应对鲍峰,每天都活得心惊胆战的,没有一天不累的。现在孤注一掷了,他觉得反而简单了不少。
耿伟走了之后,乔加拉着郭林洗了个澡,实话说,这个旅馆热水实在不怎么样,可偏偏见鬼,今天他一打开就是热的,郭林安静的像中邪,无论乔加怎么摆弄,他都没什么激烈的动作。
雾气中,乔加把郭林压在浴室的墙上很小心的吻了很久。
不知道这次之后,他们再见面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情况……
“你记着,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抓住鲍峰那群孙子王八蛋,我一定会做到。不过我只会帮郭林那个混蛋警察,你只有穿着条子衣服的时候能看,别真弄成傻子。”
仗着郭林现在没什么反抗能力,乔加肆无忌惮的欣赏着对方的身体线条,虽然比他记忆中瘦弱了不少,身上的青紫看起来更是很刺目,可乔加还是想牢牢记住,他们的今天,他要一直记到鲍峰去蹲大牢为止。
帮郭林换好衣服,乔加就走了,他最后站起身的时候,郭林鬼使神差的拉了他一把,虽然力气不大,可这一次,乔加很清楚的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郭林。
瞬间,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白操心了,郭林是什么人,这个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垮了。
或许别人会放弃,但是那个警察绝对不会,不是有着这样的意志,怎么可能把他乔加洗脑到这种程度,心甘情愿的从水里走出来,破釜沉舟的面对半点把握都没有的另一个世界。
郭林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并不是全无意识的。
在耿伟把他安排到了戒毒所之后,因为药物治疗,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想起来的细节也就越来越多。包括他和乔加之间无数次的厮打和做爱,虽然他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但是乔加被他按在床上咬牙一声不吭的样子,他就算是失去意识,都还是很难忘记。
刘宇的死,是他内心深处一道填不平的疤。
不要说原谅乔加,他连自己都无法原谅,甚至每次想到,心口都跟被人用斧头劈了一样。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乔加零零碎碎说的那些话,那些眼泪,他也无法视而不见。
这是个死结。
他无力让他和乔加都好过一些,也没办法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耿伟后来去戒毒所看他,有意无意的,会把乔加的消息告诉他:“他经常有事没事到宿舍区乱逛,我碰到过好几次了,这人是真不怕死,他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当初可是不少人知道乔加和郭林一起失踪的,这件事最后虽然让沈军压了下来,解释说郭林被注射了毒品所以隔离治疗了,可完全不漏风的墙也是不存在的。乔加跟郭林在一起出了这么多事,总会有些好事的人多少知道一点。
郭林不是不惊讶于耿伟态度的转变,可是对于这些话,他从来都不会给出反应。这段日子折腾下来,郭林整个人的气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果说他以前只是沉稳,现在则更接近沉重,除非必要他都不会开口,耿伟也好,沈军也好,无论来的人是谁,他都是维持着差不多的样子,以至于耿伟后来都有些暴躁了:“医生明明说你情况不错,你怎么现在还是这副死样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对于这种质问,郭林的反应是抬头看他一眼,若有似无的笑笑。
整个戒毒过程,持续了四个多月。
本来三个月的时候医生就说他可以离开戒毒所了,他却坚持继续留一个月,耿伟和沈军都不理解,可是身体是他自己的,既然他认为有必要,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毒品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彻底根除的。”医生的话说的很明白:“毒品本身就是毒药,就算暂时戒掉了毒瘾,对于身体的伤害也是永久性的,不可能痊愈,也不能保证不会发作,他身体素质算是不错,但是被注射的毒品纯度太高,一部分神经几乎已经完全麻痹坏死了,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其他的……纯粹要看他自己……”
其实,如果不是郭林的意志力够强,就他和郭林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可能他已经死了。
人的身体是有一定自我保护机制的,当身体无法承受的时候,部分神经会选择进入一种休眠的状态来保护主要神经不被完全损毁,可郭林刚到戒毒所的时候,甚至连昏迷都不曾有过。
就算被打了镇静剂,身体的肌肉还是会保持在一个痉挛的状态,一度戒毒所的医生都怀疑他撑不过去了。是沈军在戒毒所大发雷霆让所里不惜一切代价,用上了最贵的药,才勉强保住了郭林。
这些事,耿伟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无法理解郭林在叙述这些经历时的平静,对于那种画面,他连想都不想去想。
可是正如医生所说,郭林的身体,已经毒品毁了。
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都需要慢慢的适应和意志的坚持,继续做一个警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件事沈军亲自来跟郭林谈过。
在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郭林依然很冷静。
“队里考虑你的情况,暂时把你转去档案室那边,你先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正好内部调查那事儿还没完,你暂时也不能立刻回来工作。”
沈军边说边叹气,眼前郭林瘦的他几乎看不下去。
但是对于他的话,郭林只问了一句:“我还有可能回队上么?”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表情也很平静,沈军本来想搪塞过去,可是抬头看着郭林的眼神,最后他还是据实以对:“不可能了,你自己应该也清楚。”
缉毒本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从筛选到考核评估都是最严格的,不要说染过毒瘾,就算真是一般的品德错误随便背个处分都可能留不下来,郭林这种情况如果再让他每天和毒品打交道,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警队,都太不负责任。
这也是耿伟之前压着不想告诉沈军实情的原因。
一旦郭林的情况被公开,他就不可能继续留在缉毒组了。
郭林自己也明白。
所以对于沈军的回答,他不意外,只是难免有几分消沉,他告诉沈军,关于队上对他的考虑和安排,他再想一想,下次给他回复。
沈军没有追问他想怎样,因为答案是明摆着的……
三天后沈军再来,郭林只给了他一句话:“沈队……我辞职。”
这个结果沈军接受了,可是当队里正式下通知的时候,很多人都很意外。尤其是耿伟。
“你别告诉我你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种人,我说你脑子是不是被毒品刺激坏了?就算调到档案室又怎么样,只要你还是警察,以后不还是有机会么?你以为你辞职了就能保住你光辉形象了,现在背后怎么说的都有,你要是真有火,就有朝一日重新堂堂正正做回你的缉毒组郭警官,你这撂挑子算是怎么回事!”
能够保住郭林警察的身份,光想也知道沈军没少动用关系,现在郭林一句话辞职了,之前那些苦不是白挨了。
郭林收拾东西的时候,耿伟就在旁边一直这么絮絮叨叨的嚷嚷,见他还是这种无动于衷的样子,耿伟气不过的一把扯过他:“妈的,我跟你说话呢,你给我点反应!”
但是郭林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我也想给你反应。”他任由耿伟扯着自己的衣领:“放在以前,你以为你可以这么轻松的扯着我说话?”
只这么一句,耿伟就松手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敢置信:“……你什么意思?”
“我这辈子不可能拿枪了……不是警队让不让我回去,而是我已经不可能做一个警察了。”郭林抓过耿伟的手伸进自己领口:“仅仅是这么站着一个小时,我都一身虚汗,你觉得我还能抓贼,开枪,审讯么?”
承认这个现实,没人比郭林更难受。
他不是没尝试过,也很努力的配合治疗,可是他毕竟是人,不是机器。没有办法修复完了就完了,他晚上几乎睡不着觉,长时间站立和轻微运动都会导致他心慌,反应速度和灵敏度,平衡度都大不如前了,连下楼梯他现在都要死死抓着扶手,继续做警察,就算沈军有通天的本事把他留在缉毒队里,他都无法再拿枪了。
一个不能拿枪的缉毒警察有什么用呢?
郭林摇了摇头:“我不想跟人谈论这个,现在我只想回家睡一觉。”
戒毒所里的空气都让他有窒息感,这里保留着他这辈子最想遗忘,最不堪的记忆,也是他郭林一辈子最大的失败,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耿伟攥了攥拳,连骂人都骂不出来,最后只能替郭林拿过行李,陪着出了戒毒所。
回宿舍的一路上郭林都没开口,一直到打开宿舍门,他才回头看了耿伟一眼:“方便的话,帮我找找房子,宿舍这里我不方便继续住了。”
――“……我操!”
这是耿伟对命运这个玩笑的唯一评价,除了这句,他已经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