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虞姬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在项羽的视线和范围中生活,唯一的意外就是和韩信朝夕相处的那几个月,项羽十分不喜欢虞姬的生活中有其他男人存在。虞姬每次对韩信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都会触动项羽敏感的神经,每当他因此恼怒的时候,对虞姬的心疼又会占据上风,所以他每次都会妥协,尽管如鲠在喉。
在项羽心里,虞姬就是他一个人的,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这个玉佩是压垮项羽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视若生命的女人,怎么能是其他人可以觊觎的,看看都不可以,更何况是婚约?
他从不欺负弱小,但是项羽无法忍受威胁,那玉佩就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
项羽说道:“我们比试一下如何?”
韩信怔愣住了:自己怎么可能是项羽的对手?
韩信看到了项羽眼里的寒光,以往他虽然数次惹怒项羽,但是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韩信马上行礼:“将军,属下怎敢与您相提并论?”
项羽哈哈一笑,说道:“不敢?我今天才发现,你是深藏不露,你不敢而为之的事情也许还有很多?”
项羽拿起长剑,站在大厅中央,不怒自威。
子期看到项羽神色不对,暗叫一声不好,他急急忙忙向虞姬房中跑去。
项羽睁大双眼,神情冷冽。韩信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始料未及,他想不清楚项羽杀气腾腾究竟为哪般?
项羽看韩信迟迟不肯动手,率先发难,他持剑向韩信袭来,韩信慌忙格挡,只见火花四溅,韩信的剑被一下子砍成两半,他坐在地上。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项羽要杀他!
手臂的酥麻还没有消退,项羽第二剑就将至,韩信吓的魂飞魄散、不知所措!
只见一个轻灵的身影一下子奔过来,清脆的一声响,一把软剑绕着项羽的长剑,生生把刺向韩信的长剑缠住,并移动了方向。
虞姬巧笑嫣然,柔美的声音传来:“今日军中大喜,我愿为将军助兴!”
项羽看虞姬来的这么快,心中的恼怒更添几分。他大声说:“今日是我与韩公子比试,你先退下!”
“已经开场了,不能轻易退下!将军,那就算我一份吧!”
说完,虞姬的剑就像闪电一样,瞬间就缠向项羽,项羽用力的一挡,虞姬颤动了一下,她脸色微变,感受到了项羽的愤怒和杀气。
项羽的剑再一次直直向韩信袭去,虞姬一个翻身,跳到韩信身前。
项羽一惊,急忙收剑,改了招式,将虞姬的软剑打飞,一只手把失去平衡的虞姬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持剑刺向韩信。
虞姬张大了嘴,倒吸了一口冷气。韩信也同样吓的魂不附体,他瞪大眼睛,僵在原地。
剑在韩信喉咙前停下,项羽眼睛微眯,神情分不出喜怒。他看看惊魂未定的虞姬,缓缓说道:“韩信就是韩公子!他姓韩!”
众人并未留意项羽说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话,看见韩信被项羽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在惊讶过后就是排山倒海般的喝彩。
子期和钟离昧揪起坐在地上的韩信,韩信始终没有回神,他刚刚明明感觉到了项羽的杀气,项羽为何要杀他?
虞姬心中并不惊慌,她回视项羽,一脸磊落。
项羽抱起虞姬,坐回座位上。他斜眼瞥见韩信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坐在下面,冷哼一声。
把酒杯重重的放下,项羽定定的看着虞姬,说道:“倒酒!”
虞姬倒满,项羽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示意虞姬再倒,虞姬又倒满,项羽一连喝了几杯。
他的眼睛没有从虞姬脸上离开,那里面有愤怒、有怨气、还有落寞……
虞姬又把酒杯倒满,项羽刚要去拿,虞姬自己端起喝掉了。她也同项羽一样一连喝了几杯。
“你要干什么?”项羽问道。
“陪你!”
虞姬眼眶潮湿,她看着项羽,一脸委屈。
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可在这两个人的世界里,一切都不存在了。
项羽的心颤动了一下。
他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你们继续!”说完他又同大家共饮了几杯,然后牵着虞姬走了。
韩信看着他们离去,心里无喜无悲……
“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我们之间需要有隐瞒?”
项羽站在门口,看着虞姬问道。
“我知道你会不高兴,你让我怎么说呢?我只是怕你生气而已!我也不知道救我的韩公子就是定亲的那个,我们之前又没有见过面!”
“什么定亲?我说过,那不算数!我会杀了他!这个世界上就不该存在这个人!”项羽紧抿着嘴。
虞姬抬眸:“你杀他很容易,可是你想过我吗?你让我如何自处?”
“你如何自处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有那么重要吗?”
“籍哥哥,任何人都没有你重要,这件事你比谁都清楚!他和我有婚约,这不是我们决定的,甚至他到如今都不知道我是谁!背信弃义的人是我,他又做错了什么?人和人之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很难,虞姬感念曾经的甘苦与共!发生的事不是他能选择的,也不是我愿意的,如果可以,我愿意一切都没发生,我的爹娘、小草还在,我还在塔石村无忧无虑的等你来提亲!
籍哥哥,我们谁也选择不了命运,何不善待曾经善待我们的人呢?我们之间岂是一个韩信能影响的?我的心,我的命早就交给了你!只是,我把韩大哥当成亲人,我怜他、敬他!如果今天因为我让你对他痛下杀手,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项羽脸部有些扭曲,他闭上眼睛,试图让情绪变得平稳:“虞姬,你越在意,我越想杀了他!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收手?虞姬……”
项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猛地扯开虞姬的衣服,一下子扯掉那个玉佩,扔在地上。
“我珍爱的东西,视作生命,不可以被亵渎一点点!虞姬,我对你和他的事再不会多容忍一分,从此刻起你就要和他划清界限,你们之间恩恩怨怨自此一笔勾销。”
项羽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案几,虞姬吓的一抖。
她伸手敷住项羽的大手,流着泪唤了一声:“籍哥哥!”声音凄凉、委屈。
“你不要生气!我不想你生气……”
项羽看着她:这个世界上只有虞姬能让他如此隐忍、一再妥协。
项羽的心钝疼,他抱起虞姬,走到床边……
一瞬间,蓬勃的怒气变成排山倒海的怨气,带着汹涌的爱意,颠覆了项羽所有的理智,连他自己都不能自控,他强悍的宣誓自己的主权,恨不得把虞姬一寸一寸吞掉。
他是强大的、他是无敌的、他是不可战胜的!可是越高大的人阴影也越大,他生怕自己无法掌控、他无法忍受欺瞒和背叛、他更无力面对一个人的孤冷,他不能允许虞姬和自己之间有一点点缝隙。虞姬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自己珍爱的女人,她早已超出了男欢女爱的范畴,虞姬是他的红尘、是他的烟火、是他杀伐果敢后的唯一净土、是他灵魂的慰籍,虞姬是爱人、是伴侣、是他最相信、最依赖的人,他不能允许他们之间有任何的松动,那会撼动他的整个生命!
他年幼时离家,虞姬让他对家的朦胧感觉变得充实起来,让他干瘪的生活丰富起来,让他有了眷恋、牵挂和拉扯。与其说自己是彻底想占有她,还不如说是自己想牢牢的抓住她。
床幔来回飘摇,犹如项羽那看似强悍其实脆弱的心:有些人并不畏惧结束,可是无法承受失去……
第二天,天已经大亮,项羽还没有起床,虞姬也一直在昏睡,他们都几乎精疲力尽。
项羽的谋士范增在议事厅里来回踱着步,焦急的等着项羽。项梁曾经交代项羽把范增称作季父,无非是担心项羽年轻做事不够谨慎,希望范增多加辅佐。
随着项羽的崭露头角,范增在项羽身上也看到了希望,他在巨鹿之战后更加尽心竭虑的为项羽筹谋。军政大事,项羽有无敌的天赋,他不用多想。可其他纷繁、庞杂的事务,项羽多半没有耐心处理,需要他帮着料理。如今秦军二十万人马如何安置,项羽只划定了方向、原则,后续还有好多事需要他处理。
临近中午,项羽才姗姗而来。
“季父,让你久等了!”项羽低声说道,话语全是歉意。
“将军!我有些心急秦军的安排,我们的粮草……”
项羽喝了口茶,缓缓说道:“这个我来解决!我们必须马上计划下一步行动,与军粮相比,长期驻军才是危险的!”
诸侯军中的一些军官和士卒过去或因徭役或屯戍途经秦中地区,秦中地区的官兵对他们非常苛刻,有的甚至虐待过他们。
等到秦军归于诸侯军,这些受过苛虐的官兵们就趁机奴役、使唤他们,轻视、凌辱秦军的官兵。因此,归附的秦军和诸侯军之间经常发生摩擦,这是项羽最为挂心的。
秦军的军队构成比较复杂,原来的正规军只是一部分,大多数是修建骊山陵墓的囚徒。正规军的军官们原本地位较高,现在地位不但低人一等,还时不时要忍气吞声,他们对这种落差很不适应,有的更是说:“章邯等人欺骗我们向诸侯投降,如今如果能够入关攻破秦军,当然皆大欢喜,如果不能取胜,诸侯们将威胁我们退回关东,秦国人一定会把我们的父母亲人全部杀死!”
这些秦军都在诸侯军的严密监控之下,他们说的话很快就被将领们听到了。新仇宿怨叠加,他们没有好好安抚,反而添油加醋的报告给项羽。报告的多了,项羽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召见黥布、蒲将军说:“秦军官兵人数还是很多,他们内心还在摇摆,没有真正服从,若到达关中,这些官兵不听指挥,我们的大事一定受到威胁。不如把这些不服从的消灭掉。”
二人赞同。
项羽于是周密部署,在夜间突袭秦营,把那些密谋和不一心归顺的秦军兵吏消灭掉了。
韩信参加了这次的秘密行动,他的心中多有不忍,在仗场上不去正面迎击,在归降后暗中算计,看着那些毫无准备、如待宰羔羊一般的秦军,韩信十分不耻项羽的行为。
项羽命人在新安城南挖了一个长四百余米、宽二百五十米的坑,将杀死的官兵埋于此。韩信目睹上万人临死的惨状,忍不住干呕起来。
同行的人笑话韩信:“你那天不是挺威风的吗?怎么今天见到死人就这样?”
韩信闭眼,他可以做战士,却不能做屠夫。第一次,他厌恶起项羽,觉得他太残暴嗜杀。
韩信心里难受了很久,他想去找虞姬,可虞姬这些日子根本不来找他了。韩信也大致猜到了,那晚虞姬袒护自己会惹怒项羽,他落寞的遥望着虞姬的住处,心里怅然若失。
他忽然羡慕,甚至嫉妒起项羽。建功立业是有志男儿的心之所向,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机会没到,最近的郁郁不得志虽让他极不痛快,但不及看到项羽抱着虞姬时自己难过的半分。坐拥江山,有佳人在侧才好。如今他前途渺茫,面对心爱之人却只能隐忍、压抑。他所有的事都不能自主,不止现在,从前亦是,韩信感觉到了挫败,他的情绪很低落。
这种情绪不止他有,秦军部队也同样一片肃杀之气:一夜之间,秦军的兵吏消失了几万人,几乎有点权利的兵吏都被杀死了,其余人被彻底震慑住了。他们多是囚徒和底层士兵,受人欺压、凌辱,早就对秦朝恨之入骨,在看到楚军的做法之后,更觉得没有退路,半惊半恐的发誓誓死追随项羽。
项羽马上协助司马欣,在范增的建议下对军队进行了整编,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
大军继续向西行进。项羽心里除了伐秦和军队,就只有虞姬,他不想去操心其他。但是时世不是几件事、几个方面可以左右的,它被方方面面的事推动着。当项羽专心致志的解救赵国的时候,他无暇顾及各诸侯的动向,也不会深思楚怀王,更不会去体察秦国和刘季。
当他被迫,无可逃避的处理秦军时,他也不会去想,会有谁对自己恨之入骨、会有谁对自己厌恶至极,更无法顾及哪里有明枪、哪里是暗箭!――都说时势造英雄,英雄又何尝可以自主选择、谁又能未卜先知?
新安城南被杀的几万名秦兵秦将更不能选择:不能选择他们的敌人、不能选择他们的战友、不能选择他们的归宿。凄风冷雨,刮起浅埋他们的黄土,风卷残烛诉不完家人的哀哭,历史就像洪流,它无情的裹泥含沙,如风卷残云一般向前推动,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着、重建着、覆盖着,所有人都身不由己、没有人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