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唐二妮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甚是不快的睁开了眼睛。
映入她眼帘的不是唐家卧室的浮雕天花板,而是一块随时都要掉下木屑的床板。
她明明上一秒还在地球上和翠花谈话,为何现在会出现在x1435星?她不清楚。
唐二妮不想起身,在床上挺尸发呆。她亲眼目睹了十年前的外星入侵屠杀地球人的惨象,那还只是数据而已,冲击大到她一想起仍心有余悸。真不知道当时还年幼的唐二妮经历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人类又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和努力,才能在那场恶战中胜利活下来的。或许,那也无法称之为胜利。
她想起唐爸爸说的一句话:现在这个时代,每个人的生命都来之不易。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察觉到不对的她终于坐起身,随意趿拉上拖鞋朝声音的来源-洗手间-走去。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穿戴整齐的夜叶,他愣愣的凝视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二妮出声询问:“在这儿干嘛?”
夜叶闻声转过头,看到唐二妮的一瞬呆滞的眼神仿佛活了过来,有了生机。他冲她笑道:“我联系上这个星球的时空管理员了。”
唐二妮没听清他说什么,目光全部被他脸上醒目的红印吸引住,她伸手过去:“你这脸怎么弄的?”
夜叶向后闪身躲过,神情很不自然,淡淡道:“腿脚不灵活,自己摔的。”
这话并不能搪塞唐二妮,她怀疑道:“扯淡,怎么摔能摔成这样?”
本就内心烦躁,又被问个不停,夜叶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出声吼道:“说是摔的就是摔的,问什么问!”
唐二妮被吓了一跳缩回了手,茫然无措。她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间发生了什么,竟令他变成了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见他还在瞪着自己,她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道:“喊什么!你以为老娘还愿意管你的破事啊,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镜子闪了一下,夜叶登时吓得两腿发软,连带着声音也软了下去,低头道歉:“是老朽不对,不该吼你,那个,时空管理员还等着,你先与他见一下吧。”
唐二妮一肚子火哪那么容易消下去,扭头不看他。
夜叶叹了口气,将手按在镜子上,唐二妮好奇的瞥过去,看见镜子上原本反射的夜叶的脸消失不见遁入一片漆黑,不一会儿中央亮起了墨绿色的光,勾勒出一个带兜帽的身影。
那人声音低沉,自带回声:“你好莫竞,我是这个星球的时空管理员。”
唐二妮礼貌回道:“你好,我是莫竞。您称呼我为唐二妮就好。”
“好的唐二妮,我猜大概情况时空管理灵都和你说过了吧。”
唐二妮点头道:“是的。”
“那你也清楚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了?”
没有回复。
夜叶脸上又无端多了一道红印,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唐二妮,这个星球非常需要的你的帮助,只有你才能拯救这个星球于水火之中啊。”
唐二妮愣愣道:“那便要将地球人全部毁掉吗?”她还记得,她的确是和夜叶许下了承诺。说她会毁掉地球人,帮助这个星球的人移民过去。可是,在地球上的日子,在那里遇见的人,发生的事,让她下不去狠心。就在十年前,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灾难了,再来一次?她不敢想。
“你下不去手了吗?我知道这的确很残忍,可是你知不知道……算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镜子恢复了常态,映出里面纠结痛苦的一张脸,她的脸。
让她想什么?想清楚自己的立场和身份吗?是,夜叶和她说了,这个星球资源要枯竭了,生物都要死了。所以呢,这是去侵略别人的原因吗?
因为自己没有就去抢别人的东西,这又是什么可供称颂的高尚行为,属实可笑。在生物该死的求生本能面前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伦理道德,什么礼义廉耻,都踏马的当狗屁放了。只知道活着,活着,不择手段也要活着。
说的倒是好听,是为了整个星球上生物的命运。实则呢,不过是智慧生物饿惯用伎俩,蛊惑人心颠倒黑白,待到所有人达成共识的时候,不对的事也成为对的了。
恐怖至极,虚伪至极。
呵,不过她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冷嘲热讽呢,她‘莫竞’不就是那个骁勇善战、差点就毁掉地球的绿脸人吗。
她现在大概可以帮忙补全时空管理员未说完的话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不出手地球人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他们只会恨你差点毁掉了他们珍视的地球,你对他们抱着怜悯之心,他们却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立场?这就是她与地球的立场,水火不容的立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立场。
在这个浩瀚的宇宙里,事物不断的诞生,也不断的消亡。
谁能活的更久,各凭本事。宇宙不会叛你对错,唯有生存才是第一法则。
她终究是漫长宇宙史上的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点儿,又能真正改变什么呢?
“想什么呢?傻了?”夜叶有些喑哑的声音将她从天马行空的思维中拉了回来。
唐二妮漫不经心道:“没想什么。”
夜叶不再追问,缓缓道:“最近老朽态度不太好,对不起。”
“……”直接用冷漠带过,没有责备,也没有原谅。
夜叶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喜欢这里吗?”
唐二妮坦诚道:“不知道要做这些事之前,是喜欢的。”
“那地球呢?”
“我不知道。”
她靠在门框上,有些怅然若失:“一直以来我都只想普普通通的活着,那种平淡的看不到一点起落生活。没有外星入侵,不用打仗,也不用我思考救世的问题。”
“可总有人要做这一切,不是吗。”
唐二妮笑道:“对,这个人还偏偏是我。”
夜叶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她好像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可他也说不上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是心里异样,想与她更加贴近。他晃晃脑袋仰头长叹,也许是感同身受吧,说到底他们都一样,都是被强行架起高台上身不由己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