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樱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绫人第一句话居然是让自己“跪下”,然而来自父亲的强大气场逼得她不得不微微屈膝。
“您是想让我跪这个女人吗?”
眼中充盈的白芒再度转为黑光,樱姬直起身体,一头及臀长发化作道道皎洁银箭,每一缕飘扬发丝都闪烁着狂暴的十字星芒。
“抱歉,爸爸——”
樱姬歪过脑袋,一束拧成螺旋钻头的银色发梢悬在绫子身体上方,她神情颇为阴狠,仿佛和绫子有什么深仇大恨般。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代替旧的执行者,履行主宰世界的职责。相信爸爸您也明白,使徒诞生也只有一个目的,替代作为母亲的——”
“我们家没有那种规矩——!!!”
绫人暴躁地打断道,他脸色看上去比樱姬还要再狰狞几分。
“哈啊~哈啊~哈啊~”
听着父亲近乎濒死的喘息声,樱姬沉默了。
“......”
犹豫片刻后她抬手拂过头发,呈攻击姿态的银箭瞬间软化,柔顺地垂荡在胸前。
“不要在我面前提使徒那一套,使徒没有自我意识,但你有,这是我和绫子共同赋予你的人性,或许你还小,还不懂——”
樱姬下意识就要张口辩解,如雪花般冰洁的薄唇张了张,她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你知道么?”
绫人抬起衣袖,轻轻擦去嘴角血渍,他瞥了眼跟前毫无反应的亚当,缓缓开口道。
“没有绫子的坚持,就没有你。”
【我一定要尽力争取...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爱...】
耳边回荡着银发少女的肺腑之言,绫人苦涩地扬起嘴角。
“绫子她,是我见过的最坚忍的女人,她是个了不起的神明,同样也是伟大的母亲。”
听了绫人一席话,樱姬收敛了阴贽面容,但她依旧倔强地侧着脸,不愿看向病榻上的母亲。
“既然是你的母亲,你就得给我认。”
“爸爸,您真的爱她吗?”
樱姬轻抚小有规模的胸口,淡淡问道。
这下,就连痛苦喘息的绫子也不由得攥紧床单,她一手兜住肚破肠流的腹部,挣扎着起身望向窗外。
“爱恨交织——”
绫人轻声笑道。
“算是爱吗?”
“啧~”
樱姬咂吧着嘴,似是在品味父亲的话语。
“啪嗒——!”
一只惨白的手突然扣上樱姬手腕,周身本能地笼上一层淡黄光辉,将来袭的手臂齐齐斩下。
“咣——”
断臂落在血泊中,发出清脆声响,樱姬面色不善地注视着绫子。
“啊.......”
喉咙里已经几乎发不出任何形式的惨叫,绫子用仅剩的左手拾起朗基努斯枪,颤抖着递给樱姬。
“你不认我...没有关系....即便杀了我...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绫子噙着泪,把朗枪朝樱姬身前杵了杵,语气里满是哀求。
樱姬神情复杂地注视着病床上不成人样的母亲,眼中的暴虐黑芒慢慢收了,转而变成一抹混沌不清的灰色。
“但求你...去帮帮你爸爸...他比我更需要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死...不会抢你的位置...”
“扑通——!”
娇嫩膝盖直直弯下,跪倒在血泊中,樱姬抬起双臂,接过绫子手中的朗基努斯枪,她抿了抿嘴唇,很不情愿地开口唤道。
“我答应你....”
“妈妈......”
绫子脸上先是掠过一抹惊疑神色,泪水流下的同时,她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地笑了。
“你终于肯认我了...樱姬...”
“你可别搞错了,妈妈——”
樱姬缓缓起身,她抄起X形的朗基努斯枪,以迅雷之势斩向绫子颈侧。
“哗——”
直到离布满汗水的白皙脖颈仅有咫尺之余,樱姬才堪堪停下手,她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颇为扭曲的笑容。
“我只是不想让爸爸不认我这个女儿罢了,嘻嘻——”
......
......
“真是个磨人的小家伙。”
绫人止不住地咳血,脸上却颇为满足地笑道。
“咳咳...没想到...我居然会在死前...做一回父亲...咳咳咳...”
“那么,你现在也该瞑目了。”
发光手掌插进二号机下巴,五指抠入棕红色下巴,将肌肉一点一点扯离骨头。
“——!!!”
面部轮廓线裂开一条小口,绫人惊惧地瞪大眼睛,面对不知何时挣脱束缚的亚当,他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让你的女儿,看看你这个父亲的真面目。”
抠入二号机面庞的五指猛地发力。
“呲啦——!!!”
伴随一声撕裂的脆响,亚当抬手将二号机的整张面皮都撕了下来。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红真皮登时暴露在空气中,绫人捂着脸在地上来回翻滚,嘴里止不住地爆发出高分贝惨叫。
“我的脸....我的脸啊........”
鲜血杂乱无序地溅洒在沙滩上,隔着黏在脸上的袖管,只能看见一片无比狰狞的血肉。
“咵嚓——”
发光手掌轻轻握拳,粗糙的棕色脸皮瞬间灰飞烟灭,二号机的四颗橙黄眼珠无力地荡出眼眶,惨白牙床以及肉色牙龈一同暴露在空气中,看上去分外可憎。
“你和第二适任者不同,你就像条养不熟的狗,随时都想反咬主人一口。”
亚当漫不经心地撕掉二号机身上的V形装甲,五指插入核心肆意搅动着。
“咵嚓——!”
紫色虚空登时破裂,如同太阳般耀眼的手指戳入世界,像踩蚂蚁般碾过绫人身体。
“呃噗————”
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挤入沙层,四肢关节一同喷出血花,翠绿眼眸几乎要涨破眼眶,被压成U形的绫人几乎就要咽气死去。
“你敢打我爸——!!!!!”
地平线上突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尖啸,汹涌音波呈螺旋形一股脑砸在亚当后背,把伟岸身躯轻易轰飞到空中。
“嗡——”
还未落地,空洞双眸就闪烁出瘆人的菱形光芒。
“哗啦————”
威力远超阳电子炮的高热粒子流呈正弦曲线状呼啸着轰入地平线。
“轰————”
伴随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地平线上登时腾起一朵双层蘑菇云,污染性光能量将蔚蓝天空生生镀上一层恐怖的黑。
“——”
万籁俱寂。
亚当的惊人威压顷刻间席卷大地,如同降世的神明般,向世人宣告着自己不可撼动的存在。
“这世间,只有吾,才是唯一的神。”
“现在什么臭鱼烂虾,都能自称神明了?”
二号机身后转出樱姬,她一边打着哈欠,手指漫不经心地朝地平线挥了挥。
“嗡——”
方才还笼罩半个天空的可怖阴霾刹那间被清扫一空,腾起的双层蘑菇云就像是倒带般迅速聚拢,化作一股黑烟遁入地平线,彻底消失踪影。
“神居于天,天下太平。”
樱姬冲亚当懒洋洋道。
“Lilin——!!!!!”
亚当突然暴怒,七彩光芒呈密集点线状聚拢在右手,周遭一切不受控制地被扯入光球。
“——”
就连樱姬也不由得往前踉跄了一步。
“这一击杀死过第二使徒。”
亚当朝地上的明日香尸体轻蔑道。
“呲——呲——”
右臂掠过紫红色闪电,亚当挥动光球,以摧枯拉朽之势越过樱姬,径直轰向二号机胸口。
“Lilin总是喜欢重复失败的道路,是自保,还是用命换你父亲的命,让我好好看——”
亚当的得意语调登时中断。
“这...不可能.....”
空洞双眸“倏”地瞪大,伟岸身躯经受不住地剧烈颤抖。
“簌——簌——”
如太阳般耀眼的光球毫无征兆地向中心急剧塌缩,直至化作一颗微小的光粒子,消失在白皙指尖。
“你竟敢....”
仅用一根手指接下亚当杀招的樱姬,冲亚当怒目道。
“竟敢打我爸——?”
纤弱五指猛地握紧,樱姬侧过身体,她挥舞柴火棍般的细长手臂,以一记标准的右勾拳打在亚当脸上。
“轰隆隆——!!!!!”
半空中传来一声核爆般的巨响,紧接着是刺目的淡黄光芒,所有人的视野就像是被遮断般,突然致盲。
等发令所内的众人缓过神时,虎踞在地下都市的恐怖身姿已经没了,地上只剩下一滩散乱的光屑。
“樱......樱姬.......”
绫人顾不得去遮被面目全非的脸庞,他半张着嘴,目光呆滞地瞥向和绫子有几分相似的小小人影。
“怎么啦,爸爸?”
樱姬转过脑袋,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脸。
“亚当呢?”
“被我一拳揍飞了。”
不知为何,听到碇源堂没死的消息,绫人居然松了口气。
“让我看看——”
樱姬踮起小脚,她手搭凉棚,充盈着白色光芒的翠绿双眸微微眯起,几秒后她才开口道。
“用Lilin的话说,这个叫亚当的东西,现在正在好望角呢。”
“好...望角...”
绫人听得直吐舌头。
自己女儿居然把比肩神明的亚当从东京一拳打到了非洲大陆?
“你...手不疼吗?”
樱姬歪过脑袋,她瞥了眼自己的手,很奇怪地问道。
“不啊,打完人,难道手会疼吗?”
“.......嗯,你做得很好,樱姬。”
绫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脸皮已经被撕掉了,他慌乱地拢起衣袖遮住脑袋,翠绿眼眸倔强地望向别处。
“爸爸,和自己女儿还那么生分吗?”
樱姬两手叉腰,她嘟着嘴,颇有些不满地训斥道。
“我爸爸可是全宇宙第一帅气哦。”
“呜......”
脸被撕掉时的剧痛没让绫人落泪,樱姬几句天真的话就让他哭了出来。
“好女儿...我的好女儿...”
“啊——”
樱姬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她乖巧地坐在二号机膝头,冲核心内的父亲甜甜笑道。
“看来.....我的时间快到了呢。”
心脏“咯噔”地跳了下,绫人登时神情陡变。
“樱姬,你.....”
樱姬赶忙摆摆手道。
“哎呀不是啦,就是体力耗费的有点严重,再过一会我就要退回婴儿状态了。在那之前,爸爸有什么要我做的事吗?”
似乎早就准备好台词般,绫人支起身体,不假思索道。
“救活惣流。”
“哈哈哈哈——”
端坐在二号机膝盖上的樱姬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直到笑出眼泪她才堪堪摆了摆手。
“爸爸不愧是爸爸!不过——”
樱姬突然严肃了面容,她托着下巴,语气骤然转冷。
“如果我看她不顺眼,我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哦。”
绫人却坦然笑道。
“她就在那里。”
两双翠绿眼眸“倏”地望向倒在血泊中的少女尸体,樱姬站起身,她抱着双手,一脸冷漠地飘向死去多时的明日香。
白发少女依旧静静躺在血泊中,湛蓝眼眸死不瞑目地紧盯着某处,樱姬俯下身,追寻着明日香生前的目光,闪烁着白芒的翠绿眼眸很快定格在一个佝偻人影上。
真嗣一个人呆坐在地上,泪水和涎水淌满脸颊,了无生气的面庞宛若行尸走肉般垂荡着,他两腿岔开,双臂无力地落在腿间。
他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
“原来是这样~”
樱姬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她立在明日香身边,仔细打量着她的脸。
“——!”
黯淡的湛蓝双眸,虽然干枯却依旧无比飘逸的白色长发,俏脸尽是不服输的决然神色,干涸血迹糊满紧闭的牙齿,直到死前,她依旧不顾一切地战斗着。
视线下移,除去胸口触目惊心的大洞外,侧腰,大腿,腹部,脖颈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纤细手臂明显有被打断的痕迹,尚未恢复,手臂的主人便再度驱动伤痕累累的身体,保护心中的他。
“即便结局早已注定...也要拼命吼出自己的心声吗?还真是幼稚呢。”
“扑通——!”
樱姬跪倒在明日香身旁,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替明日香合上眼睛,动作幅度之轻,似乎害怕吵醒明日香睡觉一般。
“爸。”
樱姬转过头,金色泪水滑过绝美面庞,她颤抖着扬起嘴角,朝绫人露出一抹悲伤笑容。
“我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