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深巷,自古浸染了过多的怨气,寒彻的宫墙,凄清的宫道,冰冷的宫灯,一切都像是在冥冥之中注定,给出了不祥之地的谶语。尤其是在这样的冬季的寒夜,司马青茹残存着温度的尸首,在宫道上生出别样的阴冷。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生前是,生后亦是。
尽管撕碎的单衣上血迹斑斑混合着尘泥,尽管秀发凌乱、玉体横陈,失去了女人最后的尊严,起码她清秀的脸是解脱的,只有堙没了光彩的双眸,不甘的瞪着太子,用上了一世的阴毒。
雪,静静飘落。
一点点覆盖了那具不堪直视的尸首,但却没能盖住依旧渗出的红血,就像是在洁白的雪色中,汲取了尸体的养分,凭空开出了诡异的红莲,向着太子而去。
太子呆呆的坐在地上,眼中充满着恐惧,只是他恐惧的不是司马青茹的尸首,也不是她死后的利益纠葛,而是皇后,他高高在上的母亲。
方侬垂下了手中的弓箭,静静的盯着寂静的一幕,前世死的太惨烈,连她自己都无法回忆起当时她的眼中是否也带了那样的不甘。应该是不会,她死在充满松油味的烈火之中,根本留不下不甘眼神。有的,也只是无尽的恨!
“司马小姐本性不坏,最多是被皇后利用,你倒是没有一点的怜惜。”慕容旭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方侬的背后,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起码方侬是在他这句话出口之后才发现他的存在,“女人总是容不下和自己一样美丽的生物。”
“那男人呢?总是不择手段的得到美丽的女人。”方侬一顿,转过身来,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慕容旭,“榨干她的利用价值,然后就不留情面的抛弃了。”
“归根到底,男人和女人都是危险生物,就像你和我。”慕容旭根本不会将方侬说的男人和自己联想起来在,他们两人之间除了一道圣旨之外,暂时还没有任何的关系,倒是那个太子这样丑陋的模样,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方侬冷哼了一声,现在的她确实变得和前世的他一模一样了,冷血、狠心,但是把她变成这样的人,就是他!
慕容旭实在不明白,像方侬这样年纪的女人,正该像方翎或者司马青茹一样过着任性的大小姐生活,即便她从小在山野长大,也应该是天真烂漫,或者世俗一些,但无论如何也不该看上去有那种愤世嫉俗的目光。
而她杀人的时候,眼里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动容,这不该是一个女人做的事,哪怕是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还是恐惧的彻夜没能入睡。
“你杀过人?”慕容旭试探性的发问,但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方侬听着这问话,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美丽的面容看向那个躺在雪地中的司马青茹,“躺在那的不就是一个吗?”
“不怕吗?”慕容旭对面前这个女人更加好奇了。
“只有活着的人才可怕,死了,还需要怕吗?”方侬丢下这一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去理会慕容旭,雪地中的射杀不过是前戯的开始,无论是她还是慕容旭都清楚的知道太子只是被推上前台的傀儡,而真正掌控这一切的女人,现在正在逐渐的接近,“你可以走了,难道不怕被人看到,认为我们是同伙吗?”
慕容旭拉住方侬的手,似乎并不在意,七皇子和七皇妃在一起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只不过出现在太子东宫有些一场,“人已经死了,你可以收手了,我送你出宫。”
“收手?好戏才刚刚开始。”方侬甩开慕容旭的手,往着太子的方向走去。
…………
皇后从看到到周福海派来人开始,就已经有了隐隐不安,这个她一手捧到这地步的太子除了对男籹之事感兴趣,根本就是一无是处的草包,扶不起的阿斗,如果不是她亲生,身上留了她戚少云的血,她绝对不会留着他。
她宁愿慕容旭,那个听话的跟在她和太子旁边的落魄的七皇子是她的亲生儿子,都是明眼人,尽管慕容旭一再隐藏,但是她清晰的辨别两个人的差距。
这一切都是命吧。
但是皇后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子竟敢恼羞成怒杀了司马青茹,她以为他最多就做出些禽兽的事情,要了她的清白,反正她也暗许了司马青茹是未来的太子妃,也好顺水推舟,成了这好事,现在,一切的计划都乱了套。
“母……母后,我……”太子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
皇后那张匆忙出行却依旧妆容精致的脸开始有些轻微的颤动,只看了司马青茹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对她来说,司马青茹死了虽然可惜,但毕竟只是一颗死棋,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根本不值得她动容,倒是她死后留下的纷争足以让她动怒。
方侬躲在宫墙之后,侧耳倾听,她很有兴趣知道皇后将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你们都先下去,今晚的事情本宫不想在外面听到一句闲言碎语,否则,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皇后慢条斯理的下了命令,在后宫这样的做法并不算出奇,“姑姑,你带他们到凤仪殿,向往日一样,全部赏了。”
“老奴明白。”
方侬听着熟悉的声音,探出头来瞧了一眼,果然是那个在殿中的老宫女,皇后对她倒是信任的很,不过在这里见到这一幕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人,皇后想要一下全部封了他们的嘴,倒是狠心。
身边的众人退下,转眼就只剩下了皇后、太子和死去的司马青茹,在一闪一闪的微弱宫灯下,显得有些阴森。
“没用的东西!真不知道我戚少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把歪心思动到司马青茹头上了!她迟早都是你的太子妃,你急什么!”皇后被这没用的儿子,几乎气的浑身发抖,要不是顾及自己皇后的身份,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
太子早就吓的动弹不得,一直跪在地上,哪里还有太子储君的风范,他跪着上前,紧紧的拉住了皇后的衣角,像个孩子一样的哭了,“母后,是儿臣错了,儿臣该死,求母后救救儿臣。”
“闭嘴!”皇后不住的摇头,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他气死,“你是堂堂太子,哭成这样成何体统,平时本宫都是怎么教你的!”
“那,那我们怎么办?”太子早就已经习惯了惹了祸就往皇后身上推,反正为了她自己的权利,总是会把事情解决妥当的,他只要在一旁哭着求饶就行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是你怎么办,不是我们怎么办!”皇后扯过自己的衣角,原地慢慢的绕了几圈,好不容易设下这样的圈套,能一举将方侬除了,偏碰上自己这不长眼的儿子,现在事情一团糟,司马母女二人同时死在内宫,想完全脱身是不可能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皇后看着跪倒在脚边的太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眼神慢慢暗沉,从头上取下了那只高高在上的金凤步摇,扬起手,朝着太子猛的扎下去。
皇后难道疯了?方侬躲在墙后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的觉得有些疑惑,她可就太子这一个儿子,而司马青茹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
“母后!”太子往后一躲,避过了皇后的一刺,“母后!不要杀儿臣,不要!”
“站住!”皇后依旧拿着步摇朝着太子逼近,语气根本不容反抗,“你自己还不明白究竟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你可是杀了人!不受点皮肉之苦,你怎么能逃得过!”
原来如此,方侬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了,都说她能对自己狠下手,皇后又何尝不是。只是太子恐怕依旧没能懂得皇后的苦心,摁着自己被皇后扎伤的伤口,还是一个劲的往后退,“你也杀了人,司马夫人就死在凤仪殿了,为什么你没有关系!”
“闭嘴!司马夫人是方侬杀的!”皇后根本没想到自己这儿子不仅不争气,还说出这种话来,心一横,抓着太子,再次猛刺了下去,直到看到鲜血大量渗出,慢慢的滴落在雪地之上,和刚才那朵诡异的红莲交相辉映,她才像是回过神来,担忧的看着面前的太子一眼,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
“母后!你真要杀了儿臣!”太子根本没有想过皇后会真的动手,还以为她最多就只是吓吓自己罢了。
皇后也没有理他,握着滴血的步摇转身向着司马青茹走去。
司马青茹瞪大的不甘双眼被合上了,被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的手,而手里却多了一支金凤步摇,一个死人,她要这支步摇有什么用,而对某些人而言,这支步摇却足以翻身。
“好了,不要鬼叫了,流几滴血还死不了!”皇后将步摇塞到司马青茹的手中,这才终于懒懒的对着太子开口了,“如果不留,别说你的太子之位,连你的项上人头都不一定的保得住。”
司马家对皇帝的忌惮,皇后比谁都清楚,如果司马将军那老家伙真的因为这事反了的话,皇上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他们母子两。
太子似懂非懂的猛的点了点头,“那母后,快召太医救我啊!”
“再躺一会。”皇后别开眼,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太子的请求,她自己下的手,自然清楚这伤有多重,再不让太子吃点苦,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而且你要记住,本宫有意让她成太子妃还赐了金凤步摇作为信物。但这司马青茹不仅不知道感恩戴德,竟然勾引太子不成,还敢行刺太子,被赶来护驾的禁卫军,射中了。”
太子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看着皇后面不改色的将子虚乌有的事情变得实际,甚至偷天换日的将一切的结果都变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该敬佩自己的母后,还是应该感觉到害怕,现在她就能好不心疼的下手,那下一次呢,会不会为了保全自己,而放弃了他。
“母后英明,儿子知错了。”太子捂着伤口,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此时也染的双手通红,将这伤口渲染的严重了许多,脸色也隐隐有些苍白,要不是之前将太子那丑陋的一面尽收眼底,方侬现在还真有些为这太子心疼,真浪费了他这张清秀的脸。
“这就对了。”皇后这边话才落下,肃了肃神情,竟然活生生的泪如雨下,脸上充满了惊恐与害怕,一边叫喊一边抹着眼泪,疯了一般的奔跑在寂静的宫道之上,声响在宽阔的东宫不断回荡,“来人!快来人!有刺客行刺太子!召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