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学生边走边看门牌号,最终站定在一扇门前。
“是这儿吧?”一男生踮脚,透过门上的玻璃朝里张望,很快确定了,“就是这间,我看见许萤了。”
男生敲了两下门,没等回应,就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把病床上的女孩吓得一抖。
“许――诶,沈念,你扯我干嘛?”
他身后的男生比他高一个头,俊朗的眉目中透出不愉,扯着他的书包带子,似乎想将他抓回去,但见他已经推开了门,便松了手。
“……没事,下次注意。”
注意什么?男生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哇哦,这位粉丝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吗?演技挺自然啊。”江流深翻阅资料后,又惊讶一回,“居然是金融专业的?”
贺心宸认真做着记录:“刚才的vcr你没看吗?他们这组的教学方式很好。”
江流深不屑:“我从来不信那些,一台综艺的剪辑和剧本能把嘉宾塑造成任何人设。刚才那四组在vcr里不也表现得挺好?最终呈现效果就那样,没想到混进来一组真厉害的。”
贺心宸抬笔,指向病床上的“女生”:“那个粉丝也演得不错,男扮女装,但没有刻意搞怪的感觉。”
许萤被吓到时眼睛瞪大,下意识地攥紧被子,肩膀内扣,身型显得娇小许多。
病房里就她一个年轻女孩,突然有人闯入,第一反应自然是紧张不安。
但当看清来人是自己的同学后,她马上松了气,嗔怪:“宋越,你吓我一跳。”
擅闯的男生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不好意思。”
许萤没有多说什么,视线随意略过,突然定格在最后进门的那名男生脸上。
“……”沉默的男生扭过头,抓了抓自己额前的碎发,似乎觉得挡眼,又像是很无聊。
许萤也飞快地挪开了视线,猛咳几声,假装自己是咳红了脸,而不是因为别的。
所以她也没看见,男生被发梢遮住的耳廓,染上了一层薄红。
周萍不懂拍电影,但很会制造节目效果,远景近景特写切换着来,观众能将每位演员的表情和小动作尽收眼底。
每组的表演内容都是保密的,粉丝事先只知道谭郁时与乔怀清共同出演,并不知道他俩演的是小情侣,乔怀清甚至要扮女装。
电影名和舞台布景一出来,看过这部电影的粉丝率先开嚎,没看过但去搜索了回来的粉丝接着嚎,弹幕跟二重奏似的,一拨人“啊啊啊啊”,另拨人用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打下评论:
「先有结婚照后有情侣戏,如果这都是假的,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床都搬上来了,不做一次不合适吧?!」
「没有在谈怎么会眼神拉丝?谭郁时或许能装出来,可乔怀清不是演员啊!他装不出来的啊!」
乔怀清还真是在装。
但不是装喜欢。
让他与谭郁时演情侣,简直信手拈来,排练时他最大的问题是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看向谭郁时的眼神过于热烈,完全不像情窦初开的内向小女生。
谭郁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又或许他本身性格就克制隐忍,能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
“知道你很爱我了。”谭郁时曾说,“但在这场戏中,你面对的是沈念,用这种眼神看他,会让我有点吃醋。”
当然是玩笑话,但出奇地有用,从那之后他就摸到了一点表演的门道,能够暂时压制自己蓬勃的爱意。
然而此时此刻,乔怀清压住的不是爱意,而是担心。
谭郁时没背书包。
后面的戏需要一个重要道具,就放在书包里。
其余三名粉丝都很紧张,能把自己的戏份演好就不错了,压根没注意到这个重大事故。
谭郁时没告诉他们,应该是怕徒增他们的慌张。
乔怀清心跳飞快,还得在上百万观众面前继续保持表情自然,与两位同学说说笑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
幸好这段戏时间不长,同学是放学路上顺便来送作业的,很快就走了。
许萤想起刚才沈念的冷淡,扁了扁嘴,难过的表情跃然脸上,干脆闭眼睡觉。
过了没一会儿,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发出的动静轻到几乎听不见。
高大的男生单手将书包勾在肩后,白衬衫明净得像高山上的雪。
他小心关门,走到病床边,距离拉近,眼神也开始变化。
暗恋已久的女孩生着病,不设防地躺在眼前,展露恬静可爱的睡颜,沈念眼中浮现的不仅是怜惜与心疼,也暗藏着一点点,想要触碰的渴望,以及努力克制的忧伤。
就是这一点点渴望与忧伤,让这个原本人设扁平的角色,突然有了层次感。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并非懵懂无知,有了喜欢的人,常会生出一些暧昧的幻想,和无病呻吟的感伤。
偶像剧的氛围从这一个眼神起烟消云散,舞台仿佛加上了一层色彩厚重的滤镜,从糖水片切换到胶卷片,变得更富有质感。
乔怀清阖着眼,没看到这一幕变化,但观众都看见了,评委也看见了。
“没想到大boss演清纯男高也能演得这么好。”江流深对聂涛说,“这种简单的角色,随便换个有经验的演员都能演到八九十分,就算演到一百分,也拉不开差距。他很聪明,转换了思路,自己丰富人设,将满分提到两百分。”
聂涛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个角色也不是谁都能演的,只是刚好被他抽中了,确实比志煊演得好些,毕竟他比志煊入行早。”
江流深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哎呀,我不是说令郎演技一般的意思,聂导别见怪。”
聂涛勉强挤出笑:“怎么会呢。”
贺心宸竖着笔,敲了敲桌子,皱眉道:“谭郁时刚才进病房没背书包,怎么现在背了?”
聂涛:“刚才忘了吧。”
贺心宸:“这么大的道具也能忘?”
聂涛:“你把他想得太完美了,这事儿恰恰说明他态度不够认真,估计是最近粉丝涨得太快,有点飘了吧。”
贺心宸与江流深对视一眼,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看表演。
许萤发现了去而复返的沈念,紧张又羞涩地缩在床头,小声问:“你、你怎么回来了?有事吗?”
装酷的大男孩挠了挠后脑勺,想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却被闪烁的眼神泄露了心情:“我……我记得看望病人要带礼物,我买了,忘了给你。”
“啊……谢谢。”许萤受宠若惊。
沈念放下书包,打开拉链,开始翻找。
乔怀清一眼看出这个书包是另一位同学的,估计是刚才短暂下台时,谭郁时借来的,但不管怎么说,书包里的道具应该找到了……
他正这么想着,就见谭郁时掏出了……一个首饰盒??
原本戏中的礼物是一个能录音的毛绒熊玩具,沈念录了首自己唱的歌,希望它能陪伴许萤度过这段孤单的时期。
掏出个首饰盒算怎么回事?
沈念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突然脸色涨红,立即合上:“对不起,我拿错了,盒子长得太像了……这好像是我妈放戒指用的,我想给你的是一串手链,祈福平安健康的。”
乔怀清持续发愣。
听到这句暗示,终于稍稍搞懂了情况。
无实物表演对谭郁时来说小菜一碟,但对他而言颇有难度,恐怕接不住戏。
况且这样一来,所有观众都会发现他们缺失了一样关键道具,不知会引发怎样的揣测。
万一真是道具组忘了放,粉丝肯定会声讨节目组,为什么其他四组都没出岔子,到我家boss这儿就疏忽了?怎么工作的?
谭郁时应该不想让这档节目最终在骂战中收官,于是去后台随便找了样道具顶替,戒指这种东西许多女性工作人员手上都有,刚好拿来充数。
乔怀清此刻非常庆幸周萍的保密工作做得好,给他们留出了自由发挥的空间。
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并非毫无察觉,在弹幕中提出了疑惑:“我记得原版的礼物和台词不是这样的啊。”
但多数观众以为只是改编了而已,没放在心上。
谭郁时演得那么自然,让人觉得本就应该如此。
连乔怀清都被带入戏了,忘记了数台对准自己的摄像机,忘记了台下线上的百万观众,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假如他与谭郁时在高中相遇,或许就会发生这样的情景。
与暗恋的人独处一室,那时的他应该也会像许萤一样紧张害羞。
一旦代入这个心境,临场发挥根本难不倒他。
因为他面对的就是谭郁时本人。
尚未成长为大boss的少年版。
“戒指?”
所有思考发生在一秒之内,许萤也只震惊了一秒,接着马上出言安慰尴尬的沈念:“没事没事,心意到了就好,谢谢你……”
“嗯。”沈念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抠着自己的校裤,懊恼又沮丧。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小会儿,气氛愈来愈微妙。
这时,沈念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想看看戒指吗?”
许萤诧异抬头:“啊?”
沈念很大声地咳嗽了两声,像是给自己壮胆:“我妈说,这戒指很漂亮,她想送给我以后的女朋友……你想看看吗?”
同样的问题重复了两遍,观众都看出沈念这臭小子藏的什么贼心了。
许萤也不傻,听出了暗示,但不敢确定,红着脸回:“哦……那、那就看看吧。”
沈念弯腰靠近,在她眼前缓缓打开了首饰盒――
摄影师立刻拉近景。
弹幕瞬间炸锅:
「卧槽这不是第二期拍结婚照的那枚戒指吗!!!」
「这到底是剧本还是夹带私货??我不信你俩是无意的!!!」
「成年版求了一次婚还不够是吧,还要演少年版再求一次,你们小情侣真会玩。」
「我真的只是个路人,真的只是来看节目的,为什么要把我骗进来杀啊!」
作者有话说:
谭:订婚戒指当然是随身带的,不然呢?
聂:该死!又成助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