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之又被参了一本,是在二月二十九那天的朝会上。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开的这个头。
仍然是旧事重提。
说的就是郑青之那个宅子的问题。
僭越不说,还不知收敛。
自从搬过去之后,恨不得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要叫天下皆知,郑氏族人住在那地方。
何其张扬?
晋和帝原本的意思就是要让郑青之兄妹搬出去的。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赵行的。
先前提了一回,郑皇后那儿没松口,前些天又赶上郑家送粮食的事儿,约莫有三五日,没人再提。
今日旧事重提,其实是上赶着给自己添晦气。
但总有那些个不怕的。
晋和帝本来也打算顺水推舟,下个旨,叫郑青之兄妹搬走,至于皇后那里,他再慢慢去说也就是了。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头郑家宅邸之事还没个结果,那边礼部钱侍郎横一步跨出来,弯腰拜礼叫陛下。
晋和帝眼皮一沉:“钱卿有本要奏?”
钱侍郎直起身来,郑重点头:“臣听闻前些日宜清殿下归来,正赶上郑大娘子于府中设宴,公主兴致好,特意去了一趟,结果席上郑三娘子言辞无状,顶撞公主,着实气着了殿下。
此事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议论纷纷,如今只说郑氏一族金贵又体面,为着他家几次三番立下大功,郑氏的娘子们也成了这天底下顶顶金贵的女孩儿,连天家公主也敢顶撞羞辱!”
他几乎一字一顿,咬重的是每个话音,把此一番话回明之后,拱着手,又请奏:“郑氏教女无方,臣请陛下重责!”
这话多重啊。
什么教女无方?
中宫也是郑氏女。
赵禹听到此处眼皮才动了两下。
他冷眼扫量过去,心下是有计较的。
钱氏是寒门庶族,上不得台面,与士族高门没得比。
但钱阆士这人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少不了当年魏氏的提携。
便就是魏夫人的那个魏氏。
赵禹对朝臣履历是门儿清的,随便一个拎出来,他大略想过,心中就有了数。
钱阆士是明承三十年的进士及第,榜上有名,却奈何出身寒门,当初也只得了个七品的外放官,并没有资格留在京城,更进不了翰林院。
说起来也巧。
明承三十七年,钱阆士在河南道为官,正赶上魏夫人胞兄履任往河南道去。
一来二去,便就认识了。
到了明承三十九年,钱阆士由魏氏举荐进京,入了礼部。
到如今又十四年过去,他一则有魏氏提携,二则自己也清直能干,三则也确实熬出了资历,若是不出意外,王尚书辞官后,礼部尚书的缺就该轮到他顶上。
郑氏在京行事张扬,郑双宜姊妹同姜莞到底对付不对付,外人说不清,做长辈的不会不知道。
钱阆士今日行事,多少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了。
但赵禹懒得管,更不可能当殿揭破。
郑家是活该。
只是可见全然清直之人也太难得些。
知遇之恩啊,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高高举过头顶的,永志不忘。
朝堂上有没有能为郑氏说话的人呢?
那可多了去了。
别说与郑氏交好的人家,就算是晋和帝一个眼神示意,也会有人站出来为郑氏一族开脱。
然而今日,一个也没有。
因为晋和帝听完钱阆士的那番话之后,面色阴郁又铁青,甚至没有容钱阆士继续说下去,默了半晌后,负气而去。
留下金殿上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又不少为钱阆士捏一把汗的。
顾怀章咬咬牙,提步靠近赵禹:“肃王殿下,官家动了怒,殿下不去规劝一二吗?”
赵禹其实不想去。
他知道父皇因为什么生的气。
但超臣此刻无人敢入福宁面圣,只有他了。
赵禹深吸口气,扫量过钱阆士一眼,见钱阆士面色不佳,他才叹气:“钱侍郎不必忧心忡忡,既然你所言句句属实,父皇一向是非分明,即便生气,也未必就是生了钱侍郎的气,还是尽早出宫去吧。”
钱阆士得赵禹一句安抚,悬着的一颗心骤然落回肚子里去。
他又下意识去看顾怀章,但见顾怀章也冲他点了点头,这才彻底放心,与二人辞别告礼,匆匆迈出太极殿,出宫去了不提。
・
福宁殿内气氛压抑的很。
晋和帝的确动了肝火,连李福也劝不住。
偏偏今日殿上事皆是牵扯到郑家,也没法子到含章殿去请郑皇后来劝。
正大气不敢喘呢,赵禹来了。
李福暗暗松口气,看晋和帝并没有不肯见的意思,便提步往殿外去迎了赵禹进门来。
等把人迎进了东次间暖阁,他才猫着腰又退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暖阁的小门。
就要入三月了,天早没那么冷,连地龙也都已经不再烧起。
暖阁小门一带上,屋中热腾腾的,反叫人心底生出三分躁意。
赵禹请安叫父皇,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晋和帝抬眼看他:“你替谁来求情?”
他语气虽然不好,却还是摆着手叫赵禹坐下说。
赵禹往他斜对面的官帽椅去坐,腰杆挺直,人坐的相当板正,不答反问:“父皇想让儿臣替谁求情?”
晋和帝一时无话。
良久后,他咬了咬后槽牙:“大郎,郑氏近来风光得意,但是西北的事情,也确实多亏了郑家送去的粮食,你怎么看?”
赵禹的笑容是泛冷的:“郑氏缘何能在户部连番哭穷的时候拿出那许多的粮食送去西北呢?
难道不是因为这十几年以来,父皇屡屡推恩郑氏全族吗?
高官厚禄,加官进爵,黄金珍宝,普天之下除了郑家,还有谁家有这样的皇恩浩荡?
郑氏是儿臣外祖家,但儿臣说句公道话,他家享了旁人不能享的福,就更该担旁人本可以不必担的责。
为君分忧,忧国忧民,郑氏原就应该做得比旁人更好些!”
他话音一顿,定定然望向晋和帝:“可是父皇,郑家都干了些什么,连儿臣都心中有数,这数年以来,三番五次,您总不会真的毫不知情吧?
您若不知,今日恐怕也不会因钱侍郎的参奏而气恼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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