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了旁时,段苍?定是会含着温和的笑容,带着一丝宠溺说好,可今天他却拒绝了,说了两个字:“不好。”很简单扼要的两个字,将田洱的笑脸给打散落了一地。
也不问为什么,田洱放下茶杯,神色依旧温和,“那,我便不打扰了。”说着就起身欲离去,段苍?始料未及,这会见人要出书房,如箭快速,竟一眨眼功夫就挡了田洱的去路,神色有些微样,“你……生气?”他的这个问题有些诧异,因为他从来未见过田洱真正生气的模样。
抬首瞥男人一眼,田洱淡淡地开口:“没有。”的确没有的,“本来我也是打算来跟你借人,既然不成,我便再去寻。”寻人,是件麻烦且累人累心智之事。
她只是不想去做麻烦之事,所以借人不成,顶多有些失望,谈不上生气。
瞧田洱那为难且怕麻烦的模样,知道她并非生气,而是淡然。既高兴又心酸,不管怎样,她都不会为自己生气吗?还是,因为自己不值得她动气?
那一口酸涩,咽入了喉头。
段苍?笑得温和,“你若真想要他,倒是可以问问,他愿意便使了。”一个管事而已,要多少都有。可是,她的请求姿态,却不是常有。
双眼一亮,“真的?”
点首,“嗯,明日我就帮你问问。”能见到眼前这佳人生动好看神色,他就是十次也答应。
一锤定音,只要段苍?松口了,她相信那人是会愿意的。
不过,第二日并未等定此事,却等来了某位自雨绣城远道而来故人。田洱看着这一身水红的男子。心头千万愁酸,难道,只有在这种千里之外的地方,他才能穿上自己喜欢的衣吗?
“……下回,你试试我店里的衣吧,有几款我专门为你设计的。”不知为什么,在画稿时,她脑里就想到了这个其实陌生的男子,专为他设了几套,她觉得,一定适合的。
来人,正是作为代表而来的花家少爷,花如梦。
花如梦其实并未有实权在身,原本在花家,在他。他并喜经商,尽管花老太爷有心直接将位子交给他,略了他父亲那一辈,可是他迟迟不肯。而此时,他主动提出为花家前来雨容城,其实还真让花老太爷喜出望外,以为这得意孙子终于开窍了。
而,来到这里的花如梦,自然一路做了各种的心理准备来面对田洱这个特殊的女子,也想过千万种可能的场景,却独独没想到如此,所以他当场就愣住了,傻傻地回了一句:“……好。”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还是重新穿上这套衣裳出现在田洱面前,上次田洱离开时连看都未有看他一眼。他觉得,这比旁人唤他疯子,妖人还要叫他难受。
他觉得,他可以负尽天下,都不应该负眼前这女子,这个其实陌生的女子。
田洱还是笑,“花公子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关于商谈之事,容明日再续。”然后,她动了动身,朝冬晴吩咐,“冬晴你快带花公子到客房去好生伺候,莫怠慢了。”
“是,少夫人。”冬晴拘首,伸出手带路,“花公子请。”
花如梦还未回神,只得愣愣地随着田洱的思路去了,等他走远,田洱脸上的那一抹笑淡了去,换了淡淡的思愁。连朋友都算不上,她却发现自己思虑得太多了。
不该,不该的。
花家少爷到访之事,很快便传到了段苍?的耳里,他今日提早了回来,而且还带回来了昨日来过一次的楚清凤。若说为何他如此急,其实,与当初……一吻有关。
他一直记得,当初花如梦在大街上偷袭过田洱,尽管那一吻他未亲眼所见,却使他差点便失控了。还使二人关系恶劣了几日。
今夜段家内院摆了酒宴,客人只有两位;主人,也只有两位。
这方天刚黑,那方酒宴饭局便开始了。
段苍?与田洱坐在上方正位,下方一人坐了一边。只是,楚清凤被对面的……美人给惊艳到了。
“……一直以为我们雨容城出了名美人济济,不想雨绣城也美人遍地。”楚清凤经介绍,自然是知道对坐之人的,可怎么看都不太相信其是男子,郁闷了挺久。
花如梦妖艳一笑,回了楚清凤一杯,却没怎么说话,双眼时不时抢上座的田洱。今日的田洱,难得没有穿红衣,穿了一套洁白如银月的深衣,雍容华贵却清雅高洁……如此矛盾体。他在意的,始终是那张貌美脸上的神情,总害怕看到他一时无法接受的神色,那些神色放在旁人眼里,他从来没介意过。
似乎是知道被视线投视,田洱抬了首,正好撞上了花如梦不敢光明正大的眼神,她扬起唇露了个笑容,“花公子莫要客气,就当是自家,有何需要尽管提出。”她转首看看身边的总是淡雅的男子,继续说:“即便我不能做成,我想苍?必定是能的。”
反正名义二人是一对,他的是她的,她的还是她的。
“……好,我会的。”花如梦这种发自内心的顾虑,看在某人眼里,很不是滋味。
“我倒是没听说,花公子有如此……”段苍?打量了一番下座女门装的花如梦,“自然,人各有志。”这话,分明话中带刺,引得田洱不禁又抬首看了男人一眼,心想这男人怎么了,平时向来温雅的他,话中竟带刺?
难道?
眼里闪过一丝的难过,难道他也有这种封建固执的想法,排斥花如梦?想到此处,她抬道望过去,果然看到花如梦眼里稍纵即逝的一抹难堪。
田洱扯着笑脸,尽管有些僵硬,“我觉得很好啊,能坚持自己喜欢的,非常好,不必顾虑他人的看法,世人本来就迂腐。”她话中,是在安慰那个略纤细的男人。
却忽略了,段苍?怎么可能不知道花如梦有此癖好,不过是心里不快打击一下。
楚清凤也跟着笑,似乎只有他笑得没心没肺的高兴,“是啊,我就觉得挺好的。”想他管的正好是绸缎一类,自然对于美也十分执着。
美好的东西,是人都爱的,尽管有时美得有些畸形,世人无法接受。
“是啊,人各有志。”花如梦笑说,举了一杯酒,朝的不是当家段苍?,而是他身边的田洱,“如此这次,花某可以前来商谈,实是荣幸之极,日后还望多关照!”说完,自饮了一杯,田洱赶紧也端起杯,自饮。
“花公子客气。”放下杯,“此次能与花家合作,是我荣幸才是。”有丫鬟为她满上,然后,她主动举杯,等着对方同举,她才又笑道,“我们,合作愉快!”
花如梦一愣,笑着同举,“合作愉快!”
二人喝过,田洱方转向楚清凤,脸上尽是笑意,“昨日好不容易求了当家,跟他要了楚管事,不管楚管事可有听闻此事?”
楚清凤赶点客气地点首,“能被少夫人看上,实在是在下的荣幸!”这话,今晚在场的人几乎都说了一个遍了,他顿了顿,“虽然在下十分想为少夫人效犬马之劳,耐何不知自己对少夫人有何用途之处?”
田洱要开的什么店铺,就是段苍?也说不清,自然是没跟他解释的,只简单说是与衣裳有关的店铺。而与衣裳有关,不是绸缎便是针线,但二者,一是他正在做,且还是在庞大的段氏里做着一方管事,一是针线也不适合他这个大男人。自然是为难的。
笑了笑,“关于这事,等空闲,我自与楚管事说清楚,到时你再决定是否过来也不迟。来,今夜只谈风月,不谈工作。”她举杯,挑起气氛,不想如此沉闷严肃。
身为在场唯一的女性,她都举杯了,其他人自然也是跟着举杯了。段苍?始终温雅着一张脸,只是那双锐利的眼,时不时放射着犀利,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对花如梦来说,自然还刺不到的,对于不懂武的楚清凤,总有一股股寒意由背脊梁而升,十分的莫名。
本来谈着风月倒是风雅愉快的,不知怎么,楚清凤实在是好奇花如梦,兜着兜着又兜回了这话题上,借着半醉他说:“……花公子,在下实在是头一回见着花公子如此之人,花家堂堂基业,家大业大的,您倒是很放得开啊!”这人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但话中,其实无恶意,连田洱都听得出来。
但是,有时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笑容一僵,花如梦声音不大,却不轻柔,而且还有些沉低,“府上人自是不知的。”放下酒杯,不等下人他自己为自己满上了,桌面的菜色没食多少,酒倒喝了挺多。“……也,只有离府千里远的,我才以此身示人。”
楚清凤一听,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带着几份怜悯,“在下实在是不介意的,只不过……您说,您堂堂花家少爷,传说中的绸缎第一大庄的未来当家,怎好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