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戴府早已四门紧闭,唯有看更的婆子和管事们,打着灯笼在按例巡查着,福正院里,却匆匆忙忙走出一个人,婆子上前拦住,才发现是老爷身边的大丫头玉书,玉书是老爷身边第一号的人物,手里又拿着老爷的牌子,婆子们自然不敢为难,连忙殷勤小意的问她这么晚了是去哪里,争着要打灯笼送她过去,玉书脸色却甚为不快,只随口打发了她们,就自己挑着一盏琉璃小灯,匆匆往东和院去了。
东和院里,戴长旭一进屋,便急急的观察着妻子的神色,见她脸上虽然难掩忧虑,但并无太多的凄惶,便安心了很多,屏退了下人,夫妻二人便一起坐了下来。
在戴长旭观察冉冉的同时,冉冉也在观察自己的丈夫,戴长生这个人,一直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个大禁忌,戴长旭虽然早年帮自己瞒下了失贞之事,但冉冉知道,他心里一直有着切齿之恨,这恨意也许不是针对自己,但也难免不殃及,她自己有好几次想借机把话挑明了,戴长旭却每次都避之不及,事后,夫妻两人都会因此心生龃龉,冷淡一阵子。
戴长旭的心情,冉冉其实早已理解,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冉冉已知道自己的夫君心里是极看重自己的,也是因为这份看重,才会让他舍弃了一个男人的尊严,不但忍下了妻子失贞之事,还一心一意的帮自己隐瞒,但是,再怎么说,这事对戴长旭而言都是奇耻大辱,他讳如莫深,不愿意提,不愿意正视。都是人之常情。
可是今天,冉冉却知道此事再也不能拖延下去,在戴长旭回来之前,银瓶已经将今天的事情打探清楚,冉冉觉得一切都很不对劲儿。
戴长生最初出现在戴府门口时,因为被戴法兴的护卫拦着,离得很远,人人都只当他是一个疯汉,要不是大管事鲁力及时认出了这疯汉是戴长生,他只会被侍卫们拦下。打一顿丢到城外去。
就因为鲁力的耳聪目明,让戴长生得以靠近了戴法兴、缪书勤等一干人等。再然后,又是鲁力的一声断喝。让人堵住了戴长生的嘴,还把他绑进了府里。
这声断喝,光看表面,是应该要嘉奖鲁力为人有决断、反应快的,但实际上。落在旁人眼里,这分明是戴府做贼心虚的表现,更不要说把戴长生这个祸根直接带回了府上。
其实在当时那种情景下,完全可以让侍卫以疯汉冲撞了太师大人,意图攻击朝廷命官为由,直接将戴长生当街打死或者打晕的。事后再悄悄的将他料理了便是,如今,却让戴府完全落了下风。也将戴府长媳缪冉儿架到了火上烹烤。
而这个鲁力,冉冉却一早就知道了是王姨娘王飞霞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事到如今,冉冉心里对飞霞影影绰绰的疑心已经基本可以坐实了,飞霞看来谋划已久,如果自己夫妻二人再不一条心对付。这戴府必将出大乱子。
不容戴长旭开口阻拦,缪冉儿一把紧紧攥住了丈夫的手。一股脑的将当年戴长生在假山洞里强暴自己的事情都倒了出来,她只说自己当年被戴长生迷惑,以为他是个知冷知热的好人,直到被他强暴,才晓得了这禽兽的真面目。
痛定思痛,想明白了自己是犯了如此天大的错儿,之后,才会因为愧疚,一心一意的对待戴长旭,帮他治病,为他筹划一切,原本,自己也是没脸和戴长旭圆房的,所以才想办法替他收了宝珠做姨娘,没想到那次酒后失德,迷迷糊糊与丈夫做成了好事,却因为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蜜里调油,实在舍不得这份情,才厚着脸皮硬受了戴长旭替自己隐瞒丑事的大恩大德……
戴长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听到戴长生强暴妻子的时候,手心已是一片冰凉,他猛的一抽手,似乎想挣脱开妻子的掌握起身而去,缪冉儿死劲儿拉着他,不让他脱身,听到最后,戴长旭深深吐了一口气,紧闭双眼,唇边一阵抽搐,那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缪冉儿死死的盯著丈夫的脸,半响,终于感觉到他的手掌轻轻的包住了自己的手,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冉儿,我自诩恩怨分明、风轻云淡,终究也不过是个心胸狭窄的蠢汉,这些年,委屈你了……”,戴长旭睁开眼睛,双眼盯着妻子,眼内分外的澄明清亮。
缪冉儿心中一热,泪水便溢满了眼眶,她俯身靠在了戴长旭怀里,心内五味杂陈,自己这画中人生不管如何混乱劳心,总算还得眼前这个一心人。
夫妻二人相拥而坐,只觉得天地间万物都不重要,只要两个人这般心意相通、相濡以沫便是一切。
门外,突然响起了银瓶低低的声音:“奶奶,奴婢有事向你禀告。”
时间已经这么迟了,就算他们屋里还亮着灯,一般情况下银瓶都不会贸贸然来打扰主子的,看来今晚注定不太平,冉冉心里莫名一凛,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自己和戴长旭的衣衫,便让叫银瓶进来了。
银瓶看了一眼戴长旭,有些不安的说:“奶奶,刚才玉书姐姐过来,将宝珠姨娘请到福正院去了。”
戴长旭和繆冉儿两个人都是一愣,这事实在太反常,这个时辰,老爷身边的人将大爷的姨娘请到福正院去?
“玉书没说要来见我和大爷吗?”繆冉儿马上问道。
“没有,值更的刘妈妈说她问了玉书,玉书说是老爷吩咐的,不要打扰大爷和奶奶,只请姨娘过去有点事情。”
繆冉儿这下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只皱眉看着自己的夫君,戴长旭也是满脸的困惑,两人呆了半响,戴长旭脸色陡然变的刷白,他忽的站起身,就往门外冲去。
“长旭!”繆冉儿惊呼着。
戴长旭停在了门口,扭头看着自己妻子,脸上竟然都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