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帝他年少便已经在上海滩混迹,三教九流皆有接触。
简之舟这几日,对于此人也算是有些了解。他的确当得起乱世枭雄,毕竟他生了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做事的风格,却又是极致的心狠手辣,为人所诟病,可是若不是他如此心狠手辣的作风,只怕这上海滩早已经分崩离析!
能够让乱世之中,护得这一片些许安静,这样的事情,看似好似容易,实则已经是惊世的大能,这一点,哪怕是简之舟,也不得不承认,他也仍然是需要打心底之中,去敬佩此人的。
许白帝的手段。
的确,能够把他所学到的各种学识,给最大的程度地发挥出来!
简之舟翻开了一本书,愣愣地看着上头的序言,他低着头,微微用手指一行一行的划过,嘴唇微微蠕动着,将那字句全都读了出来。外头时局越发的糟糕,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敌人盘踞在北方虎视眈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打过来……
而这座城市此刻的歌舞升平,也是建立在无数的演讲游行,暗杀抓捕之下的。
简之舟已经不止一次看见有人走在街上,便直接被押走的,押送去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不是警备 部,便是更远的监狱,总而言之,都是臭名昭著的地方。这些地方,关押满的都是无辜的百姓。
他在这般的时局里头,还能够捧着茶水,坐在凳子上头,安心看着一本刚刚出版的小说,这全都是因为,许白帝这个人罢了。
不过许白帝的手段,的确很厉害啊。
简之舟低着头,微微地翻动着书页,纸张哗啦啦地作响,他低着头,忽然松开了手,让那书落在了地上。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简之舟一直等了很久,许白帝方才走回来。他指尖夹了一只烟,什么话没有说,站在窗边开始抽烟。他夹着那只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道依依袅袅的烟圈。
他愣愣地看着那烟圈渐渐在空气里头扩散开来。
空气里头弥漫开了烟草的味道,那人倚在窗边上抽着烟,烟灰渐渐掉落在地板上头,很快他脚下便堆积了小小的一块灰烬。
简之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知道许白帝是抽烟的,可是许白帝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碰过哪怕一根烟。他是第一次看见他抽烟。
他用手指夹住烟的姿态很好看。
简之舟几乎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他修长的手指上头转移开。
等到他抽完了那一只烟,他转过身,走过来,拍了拍简之舟的肩膀。
简之舟略微有些疑问地抬起头看向了他的眼睛,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低声说道。
“最近又有个出国的机会,你不是从那里回来,去那里正好合适得很。”
他的声音显得分外的轻描淡写,简之舟在那个瞬间,心头却突然涌上了一股子愤怒。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子,眼睛里头似乎冒着火,他如同一只生机勃勃的愤怒的小动物,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而对面的男子却不同他对视,他似乎只不过是为了通知这一件事情罢了,说完了,他向外头跨了几步,便打算离开。
简之舟刷的一下站起来。
他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说道:
“我不去。”
转过身,他的面容是锋芒毕露的,他的神情,他的站姿,都显示出他是个多么不容别人质疑的人。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明亮的眸子,然后说道。
“这是最好的。”
简之舟激动的脸都涨红了,他看着面前这个高大挺拔英俊的男子,看着他桀骜而冷漠的脸,然后他反驳道。
“那是你所认为的最好的事情!我不要去异国他乡,我要留在这里,而且那些东西,我已经学过了一轮了,我是他们公认的,有史以来最为优秀的学生,我绝对不会按照你的想法,再回去的!”
“那样一点用处都没有,那样于事无补,你听明白了么?”
“别想要送我走!”
“明明是让我留下来,才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只有这样才能够拯救这个国家,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却不愿意这样做,为什么要再次送我走?“
简之舟的声音急促到了极致,他是真的不明白他盯着眼前的男子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他说道。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而简之舟对面的男子,他则是沉默片刻,然后他认认真真地说道。
“我这样做的原因,你以后会明白的。”
他的目光太过锋利,那目光似乎能够割裂人的皮肤。他看着眼前激动的少年,眼中仍然是冷漠。
他平静地说道。
“你不过是个孩子,是以固执,自以为是。但是很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件事情,背后还隐藏了很多复杂的原因,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简之舟感觉自己被一盆冷水浇透,他倔强地看着眼前的人,他高大挺拔,是他所不能够企及的高度。他便这般倔强地看着,然后他说道。“不!”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他似乎并不想要同他争执,他转过身,走了出去。他的皮靴踏在地板上头,发出了有节奏感的声响,而简之舟愣愣地看着地板上那一堆灰烬,一阵风吹过,那烟灰缓缓散开成空气中的尘埃,他愣愣地看着,低下了身子,蹲了下来。
空荡荡的房间里头,他蹲了很久。
……
简之舟背着包走在大街上头,突然有一种陌生感,这里的街道,让他毫无归属感。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仿佛成了孤魂野鬼。
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他。
他苦笑。
他难道一定要陷入到这种境地么?
他刚走过两步,有人拉住他的裤脚不让他离开。
“少爷可怜可怜吧……”
他愣愣地看着,这才醒觉,自己穿的是一身考究的学生装,胸口挂着的那一只钢笔,也不是一般平民买的起的。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同这些平民截然不同的气息,他愣愣地看着那拉住他裤脚的面黄肌瘦的男子,他心里头突然又想起了……
今年苏北淮河闹旱灾,他听他似乎是说过一次。可是哪怕是许白帝透露的那几句,他听在心里头,也只觉得触目惊心。
他被护的太好,都几乎难以再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下面,生存下去了。
可是连念念都可以不离开,他为什么要走?
他想要留下来,为了这个国家而发光发热,贡献出他自己的一份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