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自然是巧的……”
白祥欢额头的汗都要滴下来了。
他心知肚明,就算是巧遇,也没这么个巧法儿。
眼前的少女笑容明艳,可是白祥欢还是不敢抬头去看。
他觉得她能这么来问她,肯定是生气了。
“郡主,您,您别生气,以后,以后我会多注意,不会再给郡主造成困扰的……”
“可是已经造成困扰了,你说说要怎么办?”
荣阳郡主怀中抱着几枝要拿去给皇后娘娘插瓶的百合花,声音清脆悦耳:
“我问你,若是日后我进宫的时候,一直都走这条路,承恩公世子还会不会走这边呢?”
“我,我……”
白祥欢抬起头,眼前少女的目光清澈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在问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问题而已。
但是这话的意思……
按照礼节规矩,他是该斩钉截铁地告诉荣阳郡主,自己以后绝不会再走这边的。
可他却发现,这话自己怎么都说不出口――每一次在宫里遇见这个笑容明艳的少女,他其实,其实心底,都是有些微微的高兴的。
“你怎么样?”
荣阳郡主笑眯眯地追问。
“我,我也不知道……”
不由得说出这话来,白祥欢瞬间觉得自己的脸皮实在是太厚了,连忙又拱手对她行了个礼:
“唐突之处,还请郡主宽恕!”
两人之间寂静了片刻,白祥欢才听到荣阳郡主欢快的笑声:
“哈哈,承恩公世子果然是君子端方啊,是个实在人!其实宫里来来去去就这么几条路,我又不是民间传说的路霸,总不至于这路,我能走得,承恩公世子你就走不得――刚刚我是说笑的,承恩公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白祥欢瞬间明白过来,荣阳郡主这又是像那天在华清宫那般捉弄他吧?
但是被她这样捉弄,在她面前露出窘迫的一面来,他心里居然一点恼怒都没有。
白祥欢心里乱乱的,鼓足了勇气又看了她一眼,匆忙告辞:
“以后,以后我尽量让着郡主,告辞!”
说完就转身疾走,一路狂奔到一个无人处,白祥欢才顾得上停下脚步细想。
他靠在一棵木棉花树上,只觉得心口怦怦直跳。
她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那她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
女子的心思,他是万万都猜不透啊!
白祥欢定了定神,决定去问问自己的妹妹。
今日是大齐皇长子萧宝珩的满月,宫中摆满月宴,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要入宫庆贺。
白成欢虽然只用露个面儿,不必像从前那样从头到尾都出席宫宴,但因为要应酬朝臣女眷,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等她忙完了,白祥欢跟她说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宴会快要结束了。
“欢娘,我跟荣阳郡主……是你和母亲的安排吗?我知道你们一直为我的婚事操心,可是,可是……”
白成欢看着期期艾艾的哥哥,故意皱眉道:
“可是什么?”
“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要是被人知道了,难免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白祥欢觉得自己是在为荣阳郡主的清誉考虑。
“这样啊……”
白成欢仿佛真的好好沉思了一番,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你不喜欢荣阳郡主是吧?既然如此,那以后我和母亲也就不做这种无用功了,反正前几日梁国公也想为他的四子求娶荣阳,我明儿就去问问荣阳的意思,也免得耽误了她,哥哥说怎么样?”
白祥欢傻眼儿了:
“怎么能这样?我,我没说不喜欢……”
“可你也不确定你喜不喜欢是不是?”
好歹算是炸出了自己哥哥的一丝半点心声,白成欢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微笑:
“既然是这样,哥,那你就回去好好想一想。梁国公所提之事,我也会跟荣阳郡主说,毕竟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是寻常事,总得让她挑一挑,若是她中意梁国公府的四公子,那也是一桩良缘。”
白祥欢的脸立刻就白了,头脑发蒙地在白成欢面前站了许久,才告退离去。
萧绍棠见白祥欢走了,才走过来笑道:
“你这也太促狭了,好好地给大舅兄做桩媒不是挺好么,做什么为难他?也亏得他是个老实人,才被你们合起伙来这么捉弄。”
什么梁国公府的四公子,哪里有这桩事。
白成欢摇头:
“这你就不懂了……哥哥这样的人,若不是激他一激,他再犹豫个三年五载,怕也是不明白他自己的心意。”
而荣阳郡主这边,白成欢觉得至少如今看来,她是不讨厌哥哥的,至于要如何俘获她的芳心,那就看哥哥怎么想,怎么做了。
萧绍棠不以为意:
“要是你真的属意荣阳做你的嫂嫂,那不如直接下一道懿旨赐婚,何必这样麻烦?”
白成欢对这个提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下一道懿旨固然很简单,可说到底,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我这个做妹妹的,始终是个外人,能推波助澜,但不能横加干涉。”
“不然,若是荣阳郡主心里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那岂不是我在用皇后的威势来替自己的哥哥做主?”
萧绍棠立即就明悟过来,伸手抱了抱白成欢:
“我懂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身为女子,欢欢必定是希望荣阳郡主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而非不情不愿地被他人操控人生。
看来欢欢对当初与他的婚事是强扭来的,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萧绍棠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是时候将自己这些日子精心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讨白成欢的欢心了。
白祥欢这边有亲妹妹为他操心,荣阳郡主那边,自然也是有亲哥哥忧心她的亲事。
等皇长子的满月宴散了,荣阳郡主出宫和哥哥荣平郡王一同回府的路上,荣平郡王就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妹妹。
那仿佛洞彻一切的目光,让荣阳郡主在进了王府的门之后,终于是绷不住了。
“哥,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既然被看出来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荣平郡王见她如此直接,也就不绕弯子了:
“今日我听人说,你在宫中与承恩公世子说笑。原本你们说笑几句也无妨,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话都能传到我的耳朵里来,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哥哥希望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荣阳郡主听出了哥哥话音里的严厉,眼底的镇定出现了一丝裂缝。
荣平郡王沉吟片刻,也不遮掩自己的想法:
“承恩公世子,并非你的良配。”
自己的妹妹自从在春日宴上入了皇后的眼,有意向郡王府提亲的人家一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了。
而承恩公世子,虽然是皇后的亲哥哥,家世人品都还过得去,但是在京城无数各有优点的贵公子中,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出众的人物。
况且,在春日宴上,承恩公世子还曾与安国公府的小姐们牵扯上。
从一个兄长的角度来说,荣平郡王并不认为他是自己妹夫的好人选。
荣阳郡主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
“那哥哥觉得,谁才是我的良配呢?”
“我觉得,礼部尚书的嫡长子齐明川就不错,家世不错,相貌人品也不错,与你年岁也相当。”
礼部尚书齐梦觉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新贵,这也意味着,只要皇帝稳坐皇位,齐梦觉不出什么大错儿,齐家的富贵权势,就不会倾颓。
嫁入这样的人家,目前来看,至少能保妹妹一世安稳无忧。
但是荣平郡王这话,只得来了荣阳郡主一声轻笑。
“呵,如果单单论家世,论人品相貌,那承恩公世子又差在哪里了呢?哥哥你也知道的,无论那些人的家世如何显赫,都不可能显赫得过我们。”
“哥哥不喜欢承恩公世子,是怕日后与皇后娘娘牵扯更深吧?”
荣平郡王面沉如水,忍不住出声呵斥:
“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哥哥心知肚明!”
荣阳郡主原本平静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起来:
“既然哥哥你让我放心,又为何对自己没有信心?如果你还是放不下,那倒不如我嫁给承恩公世子,至少将来有一天,你要是因此获罪,我还能想办法保住你的性命!”
“荣阳!”
荣平郡王气得脸色发青,低喝了一声,心中霎时明白了。
“原来你刻意接近承恩公世子,是打算这样的盘算?你知不知道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若是皇帝和皇后稍稍强硬一点,明天我们就会接到给你赐婚的圣旨!”
荣平郡王只觉得心头说不出的悲哀凄凉:
“荣阳,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在你的心里,你的哥哥就是一个,自私到可以为了自己的心事就陷我们郡王府于万劫不复的人吗?!”
“我知道你不是……可我是真害怕……”
荣阳郡主感觉到了哥哥的愤怒,不再与他争辩,而是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了几句:
“我也算不上刻意接近他,就是春日宴那一天,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安国公府在京城是什么名声,大家都知道的,所有人对安国公府,从来都只有落井下石,而绝对不会贸然伸出援手――可他不一样。”
荣阳郡主鼓起勇气迎上了自己哥哥审视的眼神,将自己的心声完全吐露:
“正如皇后娘娘所说,他没有因为种种外因选择对安国公府的人袖手旁观,而是仗义执言,仅仅这一点,他就比京城绝大多数的贵公子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哥,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们荣平郡王府最落魄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也常常遭到排挤和欺负,但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为我们说上一句话――”
“所以,哥哥,如今我遇上了这样一个人,我想要接近他,又有什么不对呢?”
听自己的妹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荣平郡王对她的心思总算是确定了几分。
只不过――
“可是我觉得,齐明川当日也算得上仗义执言。无论从相貌上来说,还是从年龄上来说,都与你更为般配。而承恩公世子,性格似乎比齐明川要木讷上几分,你真的喜欢这样的人,丝毫都不考虑齐明川吗?”
“哥哥错了,齐明川可算不上什么仗义执言。”
对于当日那些在场的公子哥儿,早在荣阳郡主的心中划成了三六九等,齐明川固然也不错,可到底看不进她的眼中去。
“他的一言一行,落在我眼中,更像是公子哥儿的出风头,就算是夸赞了安国公府两位小姐几句,也只是将她们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任人评论。这样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的人,很显然还是一个孩子。”
荣平郡王觉得不可思议:
“那仅仅就凭着这一点,那么多的人,你就喜欢上承恩公世子了?”
“如今,也说不上特别喜欢,只是想要靠近他一些罢了。不过……”
说到喜欢两个字,荣阳郡主还是很谨慎的,不过她显然很明白自己的心意,也跟自己的哥哥交了底:
“如果以后我真的喜欢上了他,哥哥也不必惊讶,就像与众不同的女子那么多,你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就偏偏喜欢上了那一个一样,这种事情,说不来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荣平郡王也明白自己妹妹的心思,大概是很难掰的过来了。
“罢了,只要你喜欢,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荣平郡王还是告诫自己的妹妹:
“只不过,这到底是关系着你的终身大事,无论喜欢与否,你一定要想清楚,免得日后后悔。”
“嗯,这个我知道,所以我不急,只要哥哥你不急着把我嫁出去,那我就一定会慢慢想,好好考虑清楚。”
荣阳郡主乖巧地答应了,决定一定要好好考验一番白祥欢,再做最终的决定。
天气渐渐进入了剩下最后的酷热天气,儿子的满月宴刚刚过去没几日,萧绍棠就与白成欢商议大臣们关于皇长子的提议:
“满月的时候,我们对阿永都没有什么封赏,不如,等到阿永百天了,我就封他做太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