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崔颖佳?”晋王刚要惊呼出声,又连忙抬手掩住了嘴。
白成欢点点头:“不错,就是她。”
晋王觉得成欢姐一定是糊涂了。
“成欢姐,我与她,只见过两面而已……我还不想这么早就成亲……”
纵然他也知道作为大齐的藩王,他的亲事怕是由不得自己,可要去娶一个才见两面的人,晋王心里还是翻不过这个坎儿。
白成欢抬头看了一眼行人稀落的官道,不禁惆怅。
上次晋王离京之时,场面何等浩大,官道上的车马纷纷,长亭短亭都是为他践行的人,只因为皇帝亲自出城相送,未来的皇后依依不舍,晋王圣眷正浓。
可这一次,除了她与崔颖佳,还有何人来送?
当日那些人尊敬他,对他好,只因为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弟弟,如今,他却成了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藩王,那些趋利避害的人他日就敢为了自己的利益,践踏他,利用他――若是能有一个得力的妻子,与她的母族一同站在晋王的身后,她便能放心许多。
可惜小十真是个心性简单至极的人,他想事情,永远都是从本心出发,而非为名为利。
这样的小十,让她把原本想要说的话都收了起来,微微笑道:“我只是觉得她能来送你,看起来对你也十分在意,待人诚恳大方,长得又好看,这样的女子,你觉得不好吗?”
晋王循着白成欢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白净的脸皮偷偷的红了一红,很快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似乎毫不在意:
“我前日顺手帮过她一回,她或许只是对我有些感激罢了,再说也有别人去悄悄向我道别,今日不来,只是怕给家中招祸罢了。”
“可是真心待你的人中,只有她一个女子啊!”
晋王自小就拥有尊贵的身份,俊秀的容貌,京城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想要往他身边凑,有些急功近利的女子,甚至手段百出。
所以晋王虽然没有如同萧绍昀那般对女子抗拒厌恶,却是也没有同哪个女子过于亲近。
不然,又怎么轮得到她来为他操心这个事情。
白成欢心里也是有些遗憾的。
若是她没有死,稳稳当当的坐上了皇后之位,自然能有时间慢慢精挑细选,为晋王挑一个品行,家族,名声俱佳的女子为妻。
而如今,能有崔颖佳这个人选,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更何况,在她的直觉中,崔颖佳的脾气性情,也与晋王十分相称。
晋王看着白成欢似乎是很认真的样子,不说话了,低下头认真地想了一想,才抬头道:
“纵然崔颖佳再好,可如今的我,又哪里能娶得到崔家的女儿?皇兄不会允准的。”
白成欢察觉到了晋王陡然间的郁闷不乐,心思转过,觉得欢喜不已:
“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到了河东,只认真地想一想,你到底想不想娶她,若是想娶,告诉我就是,我再想办法问问她的意思,若是她也有意,我们再来慢慢谋划。”
晋王顿时觉得不发愁了,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那等我以后想好了再告诉成欢姐。”
到了河东,他可以慢慢的想,想好了再跟成欢姐说。
娶谁或者不娶谁,从前对他来说,都不是十分要紧的事情,如今也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
“不过你也别太慢了,你已经这个年纪了,若是哪天他再想起来,胡乱塞给你一门亲事,你才是哭都来不及呢!”
这才是白成欢真正担心的事情。
晋王心中一凛――成欢姐这话,并非玩笑,以皇兄如今的性子,真是做的出来的!
“我知道了,我会早日作出决断的。”
树林外面,严明山已经等了这半天,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频频询问张德禄,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也不便再多说,摇蕙在一边奉上了践行的酒水,晋王一饮而尽,又深深的看了白成欢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一转身,大步走出树林远去了。
当初到底是谁派出的刺客,成欢姐怕是也并不知道。
他何必再提起她的伤心事?以后用心查访,总有一日,能够真相大白的。
树林外的官道上,传来晋王呵斥严明山的声音,和马匹嘶鸣声,不多时,马蹄声纷杂踏响。
待到白成欢和摇蕙走出树林的时候,官道上只能看得到飞扬的尘土,渐渐追逐着马蹄远去。
“咱们回吧。”
伫立凝望了一时,等到那烟尘彻底消散,白成欢带着摇蕙回返了。
但愿此后,晋王能在河东立足,无论这天下如何动荡,都能保得他自己,安然无忧。
日子一天天过去,越来越酷热的夏天,还是没有要落雨的迹象。
京郊已经渐渐出现了流民的踪迹,而随着各地的折子雪片一般的飞向萧绍昀的案头,这场大旱导致的恶果终于显露出端倪。
中原乃至西北之地,因着这场大旱,很多庄稼已经干枯干死,这时节本应收割的小麦,比往年欠了几乎五六成的收成,而需要到秋季才能收割的作物,此时已经枯死了十之七八,眼见着就是颗粒无收的下场。
这还不能算那些,因为修建招魂台征调民夫而荒芜的田地。
历朝历代,皆重农桑,正是因为天下社稷,以农为本,一旦年成不好欠收,极易发生灾荒,饥荒,瘟疫,如影随形,最易引起民乱。
户部尚书朱思明,此时已经不仅仅是焦头烂额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被架在火上来烤!
眼见着秋季的赋税是没有指望了,而到了冬季,不用说,照着如今的情形,饥荒是避无可避了,万一要是再有个雪灾什么的,那简直是要命!
要在往年,遇到这样的天灾,大齐国库中的钱粮,尽可以拿出来赈灾,即使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也可以缓解一下形势,可如今,西北还在打仗,招魂台还未建成,因为干旱,各地还要再兴修水利,林林总总,哪一样不是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
别说是这半年来已经被折腾的不甚丰盈的国库,就算是国库充盈,也支撑不住这样的花销!
朱思明这个户部尚书,就算再精于算计,再殚精竭虑,也招架不住了。
在拦着丞相宋温如痛哭了几场之后,终于联合了大半的朝臣,于七月底的早朝上苦苦进谏,请求皇帝,停止招魂台的建造!
萧绍昀对于大臣们的齐齐上书,皆是怒斥驳回。
招魂台离建造完工就差一步之遥了,他绝不可能在此时放弃!
即使兵部尚书赵诗真平日里对朱思明很不以为然,此时也真的是急了,没有银子,西北的军饷怎么办?
若是没有军饷,将士们又拿什么来守卫边关?
而礼部和工部自然是与皇帝站在同一边,一力反对。
若是招魂台停止修建,待选的秀女怎么办?皇上可是已经说了,要等着招魂台修建成功之后再行选秀。
招魂台一旦停建,也就意味着礼部和工部无事可做,无财可捞。
大臣们在太极殿争来争去,最终也没能让皇帝改变主意。
“还请皇上,三思!江山社稷为重!”
一向不喜欢拆皇帝台的宋温如,也被逼无奈,下跪再三叩首向皇帝进言。
“众位爱卿所言之事,朕心中有数,至于西北之战,不日即可止戈,众位爱卿无需多言。”
众位大臣齐齐看向赵诗真,赵诗真看着皇帝――这怎么可能?
胡人此战代价极大,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偃旗息鼓,而不是趁着此时大齐各地动荡,趁火打劫呢?
满朝文武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宫中两位几乎被人遗忘的长公主,封号定了下来,才从中琢磨出几分味道来。
先帝所出的两位少年长公主,三公主得了安国长公主的封号,四公主得了定国长公主的封号。
消息随同皇帝的圣旨一同传到后宫,两位长公主身边的人顿时觉得像是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了一样――从来除了嫡公主,哪有庶出的公主封号中能带有国字的?
就连惠郡长公主都没有这般的殊荣!
定国长公主萧惠歆自然是欣喜不已,可是安国长公主萧惠雅却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皇上虽说是以嫡公主的位份来为我们赐封,可是,却没有明确的封地,况且,这名字……安定皇姐已经是个故去之人,沿袭她的封号,并不是祥兆。”
萧惠歆怔了怔,觉得姐姐说的十分有道理,却也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姐姐,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若说是因为晋王兄的提醒,皇上觉得这么多年冷待了她们,给予补偿,才给了她们这样的封号,可是封地呢?
对她们如今的处境来说,封号如何,其实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封地,她们才有依仗,作为无父无母的皇家长公主,她们才有了这一生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今的这一切,根本就不合情理!
礼部也同时受到了宋温如的责难:
“方大人,即使你要讨好皇上,也不能这样罔顾法度,选出这样的封号给两位长公主!更何况,你也不看看如今这是什么时候,朝廷多事之秋,却还……”
方含东简直委屈到家了:“丞相大人明察,两位长公主封号之事,皇上之前根本没有跟属下商议,我也是今日早朝第一次听到皇上说起!”
就在文武百官百思不得其解,议论纷纷,各种猜测之际,萧绍昀又一次没有和任何人商量,颁了一道圣旨下来。
这一道圣旨总体说来只有一个意思:着礼部挑选使者,前往宁州议和,并且送安国与定国两位长公主前往宁州,与胡人颉利可汗和亲!
这道圣旨立刻在朝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秦王在宁州已经与胡人鏖战了这么久,眼看着胜利在望,只要再支撑一段时间,就能彻底将胡人赶出西北,这个时候,却要大齐主动求和,并且送上公主去和亲,这简直是大齐的耻辱!
这一次,不仅仅是满朝文武反对,就连席泽岩也坐不住了,硬撑着进了宫去找皇帝。
“大齐传承百年,从来就没有过送公主和亲的先例,难道我堂堂大齐,还要委屈皇家的公主,牺牲自己的一辈子去换取边境的和平吗?何至于此?若真行此事,皇上可对得起萧家的列祖列宗?”
萧绍昀却是铁了心的要将两位长公主送到西北去,被席泽岩这样当面直谏,也丝毫不打算改变主意:
“安国与定国两位皇妹,生于皇家,居与富贵,享万民之供奉,当此万民有难之时,本该为君分忧,为民解难!这本是他们身为皇家公主的本分!”
席泽岩气得心口发痛,堂堂大齐,要去跟区区胡人求和――大齐到了这个地步,有这样的皇帝,还能如何呢?
萧绍昀的话传到后宫,定国长公主萧惠歆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难以置信:
“为什么要让我们去和亲?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让我们去和亲啊!宁州,不是有秦王叔在吗?秦王叔可是大齐的战神啊,为什么还要我们两个弱女子去和亲?!”
身为公主,再无知,也知道和亲代表着什么。
远离故土,跋涉千里,从此身处敌手,彻底成为敌人手中的人质,生死再不由己身!
更何况,听说那颉利可汗已经五十有余,怎么能为她们的驸马?
萧惠雅没有妹妹那般崩溃,但也觉得如同万箭穿心。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生在皇家……享万民供奉?我们何曾享过什么万民供奉?皇兄到底是有多恨我们,这样逼着我们去死……”
在妹妹的哭声中,萧惠雅走出了狭窄的宫室,望着头顶的一方碧空。
父皇,您若是在天有灵,告诉我们该怎么办?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救救我们?!
梨花巷中,萧绍棠一接到消息,立刻就去找了袁先生。
“先生怎么看?”
袁先生眉头紧皱,思索了片刻,愤而慨之:
“真是好一出一箭双雕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