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很是诧异:
“我们刚来京城没几日,你就急着回去?”
在晋王看来,回去河东,无非也是困在晋王府里,不能随意乱跑,更不能随意与人结交,还不如在京城呢。
起码在京城他还是能带着妻儿随意逛逛的。
崔颖佳也被晋王的想法震惊了:
“王爷!难道您觉得,皇上执意召咱们进京来,就只是为了给皇后娘娘祝寿吗?您是藩王啊!皇后娘娘若是真的能庇护你,她就不会让咱们来到京城!”
晋王觉得一天的好心情又被妻子瞬间破坏得差不多了,他十分不理解妻子怎么总是会有这样的忧虑。
他耐着性子细细跟妻子分析:
“我是藩王又怎么样?我手里无兵无权,一无所长,父皇的儿子也就剩下我这一个还好好的,就算成欢姐庇护不了我们,那也得是皇上头脑发昏了,才会对我下手!”
“颖佳,你不能总因为这样的事情杞人忧天,你想想,要是皇上真的打算把我们怎么样,用得着让我们来京城吗?”
这话倒是把崔颖佳问住了。
是的,当初秦军一路东进,河东和虢州的官员尽在皇帝麾下,如今的皇帝,可不是从前那些长于深宫,对地方官员管控鞭长莫及,心有余力不足的皇帝――
只要皇帝一个念头,他们一家人的确是可以死得悄无声息,根本不必大费周章。
崔颖佳也不想惹恼晋王,让夫妻两人的情分再折损下去,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才幽幽地道:
“其实,这样的道理妾身一直都明白,可是王爷,妾身到底只是女子之身,明白归明白,可心里的害怕,自己也挡不住……”
明艳娇美的女子站在梨花树下,眉间带着轻愁和无奈,仿佛那眉头只要轻轻一蹙,就能让人心碎。
晋王顷刻间就看明白了她心底深处的隐忧。
他本就生在无情的帝王家,即使帝王家再无情,他也早已习惯,最基本的利弊早已了然于心,自信可以安然无恙。
但他的妻子不是。
她只是崔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子,因为当初的一面之缘嫁入皇家,她怎么能不时时为这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而害怕忧心呢?
无限的愧疚涌上心头,晋王的语气刹那间软了下来:
“颖佳,我也知道,跟着我,让你受苦了……若是你的夫君是一个寻常人,可能你根本不必如此担惊受怕,可惜跟着我,让你忧心了……”
有了晋王的这句话,崔颖佳几欲泪下,将自己的委屈完完全全说了出来:
“王爷,我没有皇后娘娘那样的强悍能干,也没有我姐姐们的聪慧多智,更没什么野心,我只想守着你和文哥儿,安安生生地过我们的日子而已。”
“有些事情,我也不想胡思乱想,可是世事变化无常,待在京城,我总归是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我懂了,我都懂了……”
晋王抬手揽住她的肩头,柔声安慰:
“既然你不喜欢待在京城,那等时机合适,我就跟成欢姐说,我们早早回河东去过我们的日子,免得在这里让你不安。”
“王爷,你真的懂了?”
崔颖佳其实也不奢望自己这个单纯的丈夫能一下子就变成聪明通透的人,但他能这样说,她还是有些意外。
晋王点点头:
“真懂了。”
无忧的时候,觉得京城很好,熟悉又繁华。
可此时明白了妻子的担忧,他又何尝不知道京城人心复杂。
在成欢姐的千秋宴上,新贵与旧臣之间,就已然是明争暗斗。
尽管皇帝年轻有为,可谁能保证,将来朝堂上不会出现种种事端呢?
他是大齐唯一既有亲王尊位,又算得上有恩宠的藩王,继续待在京城,到时候会不会被各方刻意拉拢,会不会卷入新一轮的权利争斗漩涡,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毕竟因权利而起的斗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也永远都不可能停止。
京城崔家,崔家三老爷甚至都等不了夫人去问,亲自上阵,从女儿崔颖怡从宫中回来就开始盘问:
“今日在宫里,到底怎么样?”
崔颖怡实在不想跟父亲说自己一无所获,可也不得不实话实说,但话里对父亲这种不堪的急切还是颇有怨言: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又不是春日宴,男女席之间都隔得那么远,宫中又守卫森严,不是能随意走动的!女儿认为,还是缓缓筹谋吧。”
崔三老爷急了:
“缓缓筹谋?你都十九了,再拖下去,哪里还有好人家给你挑?你到底有没有将崔氏的荣辱放在心上?”
这话一说出来,崔颖怡的脸色就变了。
父亲这是觉得她已经耽误成了老姑娘吗?可到底是谁将她耽误到了现在?
崔颖怡忍不住气道:
“既然父亲这么说,那族中比我更年轻貌美的妹妹们多得是,父亲何不与大伯父商量了,好好挑几个出来替崔家谋划?更何况还有五妹妹这现成的晋王妃,你们何必舍近求远?”
崔三老爷被女儿噎个半死。
是,崔家女儿是多,出挑儿的也不是没有,但谁让只有这一个是他亲生的呢?他可不愿意费心费力,最终便宜了别人!
还晋王妃,从当初皇帝禅位之时,他们早就看出来了,那也就是个名头,半点指望不上的!
崔三老爷腹诽一阵,只得压着性子继续盘问:
“那你有没有留心着单子上的人,看看到底那个成算大一些?荣平郡王和几位尚书家的公子可都去了!”
“尤其是荣平郡王,听说荣阳郡主和承恩公世子就快要敲定婚事了,有承恩公府做姻亲,皇后娘娘必定眷顾,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你一定要多留心!”
崔颖怡皱眉思忖了一下,问道:
“这么说,父亲你们是敲定荣平郡王了?”
荣平郡王她自幼就认得的,可那一直就是一群宗室子弟当中不起眼儿的人。
长得虽好,但也看不出什么抱负,如今宗室的地位又不比从前,崔颖怡打心底来说,是不愿意再跟宗室子弟沾边儿的。
崔三老爷瞧出了女儿的不愿意,犹豫了一下,委婉道:
“也算不得敲定……还不是要看你的心意?要是你有心,承恩公世子其实,更合适……”
崔颖怡睁大了眼睛,简直要冷笑了――
父亲这到底是有多大的心,才会觉得她能跟眷宠正隆的荣阳郡主抢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