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手此事的尤连坤直接罢官下狱,赖全川四处活动之下,吏部尚书的位子保住了,却也落了个玩忽职守,御下不严的罪名,挨了杖责,罚了俸禄。
原来因为没什么背景被顶替的原雍州知府赵文庭也立刻官复原职,那些田地被侵占的百姓也算是看到了公正的希望。
这件原本该牵连甚广的受贿侵地案,在短短数日之内,就落下了帷幕。
那些进京告御状的雍州百姓原本也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土地,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很满意了,连连称颂皇帝圣明,没想到却有好事者冷嗤不已:
“那尤世坤能如此猖獗,还不是揣测上意,才敢如此胡为?反正如今大齐的官儿都能买了,一个尤世坤被拉下来,还有无数个尤世坤等着鱼肉百姓呢,这次若不是秦王世子出力,你们这些人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你们怕是谢错人了!”
被人这么一说,很多人都想起来那些冒出来帮助他们进城,又指点他们去找大理寺正卿的人,恍然大悟:
“原来那些恩公竟然是秦王府的人吗?”
那人点头:
“不错,你们进城之时,我冷眼旁观,那些人的确是秦王世子麾下侍卫――你们的苦难不是秦王世子加诸你们身上,但救你们于水火的人,却实实在在是秦王世子!”
此话一出,又有多人附和,那些即将被遣返雍州的百姓听了不免都在心里嘀咕。
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觉得这人说得十分有道理,那尤世坤是个贪官,可这贪官不也是皇帝派去的吗?
他们也不傻,之前进不来京城,求告无门,被鞭打驱赶,分明就是有人阻挠他们告御状,城门口那些灾民中也有他们的同乡,跟他们说了朝廷如今的昏庸――旱灾这么久,皇帝都不肯下罪己诏,又修建招魂台花光了银子,这才让他们这些百姓受着罪还饿死无数。
这时候又有一个衣衫褴褛似乎是雍州百姓的人高声道:
“这话一点儿错没有!咱们也进了京城这几天了,都听人说了,如今朝廷的官儿都许花钱买了,这买官儿当的人,能有什么好人?这回要不是秦王世子看咱们可怜,帮咱们进京,又指了明路,咱们还不是一样连最后一点生路也绝了?咱们不能做这忘恩负义的人,虽然咱们什么都没有,无以为报,也得去跟秦王世子道个谢!”
前来京城的雍州百姓有数十人,相互之间也不能个个都辨认清楚,依稀间也辨不清这人到底是不是跟他们一起来的,但是听他这样一说,觉得十分有道理,纷纷赞同呼应。
一伙人浩浩荡荡地跑去秦王府,跪在大门前连连称谢,那些被安排在秦王府门外日夜监视的暗卫被这样突如其来的神转折惊得瞠目结舌,即刻进宫去跟皇帝禀报,又去抓那些煽动民心的人,可此时雍州百姓与看热闹的人齐齐把秦王府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场面混乱不堪,哪里还能问清楚之前到底是谁煽动了这些人!
待到皇帝得知这件事,舆论早已成了势,刚刚被人万分同情过的秦王世子居然又成了救民于水火的大好人!
“虽然朕并不稀罕什么贤明的名声,可他萧绍棠这就是摘桃子,就是在沽名钓誉!他一个亲王的世子,这是想做什么?是朕在为这些人主持了公道,是朕庇护了他们这些子民,他们――果然是有眼无珠的贱民!”
皇帝眉间的竖纹深深攒起,阴戾气息随着咆哮声充斥着御书房。
被叫进宫来的宋温如也是觉得生气――这秦王世子太不知趣了,谁的功劳都能夺,皇上的功劳也能夺吗?
就算这件事情真的是他的功劳,那也应该归功于皇上圣明!
可宋温如心知肚明,此时说什么都晚了,民情已经成了这样,就算说再多,那些人也只会认为皇上心胸狭窄,少不得,又要说皇上苛待秦王世子了――这样的哑巴亏,皇上也只能认了!
可也有人对皇帝这样的说法并不认同,兵部尚书赵诗真如今对皇帝是一肚子的火气,听皇帝又要找秦王世子的晦气,就忍不住出言道:
“皇上明鉴,臣听闻秦王世子当即就开了大门,亲自出来跟那些百姓说过,这件事不是他的功劳,他并没有要沽名钓誉的意思!”
“他没有要沽名钓誉,他为什么要帮助那些百姓?明明就是蓄意而为,其心可诛!”
赵诗真惊呆了,皇上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他忍不住据理力争:
“皇上!秦王世子帮助了那些人,也是想要为皇上分忧,何错之有?难道要他眼睁睁的看着民怨沸腾,对皇上不满,而置之不理,袖手旁观,就是对皇上忠心了吗?”
“分忧,他若真想替朕分忧……”皇帝冷笑,“他就不该插手这件事!你这样跟朕争辩,是想要跟这样的逆臣贼子沆瀣一气吗?”
赵诗真终于闭嘴了――疯了,皇帝这一定是疯了!
难怪如今的朝堂歪风邪气,愈刮愈烈,谁还敢真心为大齐做点事情呢?
做不好,那是你无能,该骂!做好了,那是你居心叵测,更该骂!
皇帝的暴怒情绪一直持续到翌日早朝,就连卫婉温柔的陪伴在侧劝解,也不能让他消下去一分火气。
“迟早,朕一定要弄死他!”皇帝恶狠狠地发誓。
卫婉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皇帝的话告诉秦王府的人呢?
想了想,她最终没有向秦王府递消息。
皇帝想要秦王世子的命,这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她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早朝的时候,皇帝的脸色阴沉,谁都能看得出来皇帝不高兴,也都知道皇帝为什么不高兴,可是无人敢劝。
直到兵部侍郎汤源站出来上奏,皇帝的脸色才瞬间阴转晴。
汤源先是诚心诚意地将秦王世子夸赞了一遍,才诚恳道:
“秦王世子文武双全,实乃我大齐栋梁之材!臣提议,皇上可命秦王世子领兵剿匪,既能为皇上分忧,亦能让秦王世子一展才能!”
领兵剿匪?
满朝哗然,却见金座之上的皇帝,脸上逐渐露出笑容来――是啊,若是想光明正大要一个人死,还有什么方法比刀剑无眼的厮杀更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