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离开的时候,林初蕊追上他,道:“顺风车带我一段吧,我今天下班打车过来的。”
程东示意她上车。
林初蕊摆弄着他车上的挂件,戏谑道:“这谁给你挂上去的,是莫澜吧?一看就是她的风格。”
他不答反问:“我妈这回这个病例你听说了?你有什么看法?”
林初蕊想了想:“其实我觉得医生的处理没什么问题。说实在的,病人心脏那时都没做过修复,那种情况下上手术都够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舅妈给她做的手术挺成功,预后也挺好,现在来说当时怎么没把子宫一道切了那不是马后炮吗?”
程东睨她一眼道:“你平时跟病人说话也这么糙吗?”
“哎呀,我跟病人当然不是这么说啦,跟你不一样嘛!再说话糙理不糙,你想听麻醉医生的意见,这就是了。我可不是信口雌黄的,我也认真看过病程记录,跟我们主任讨论过的,不然我怎么敢在你妈面前随便开口。”
“谢谢你。”
“跟我还这么客气。”林初蕊撇了撇嘴,轻轻拍了他一下,“喂,怎么觉得你最近跟我反而生分了?不是大表哥吗,应该更亲近才对啊!”
程东没心思跟她开玩笑,扭转方向盘道:“你是回家还是去哪儿,前面要不要左转?”
“行了行了,就把我放在路口。我约了人,别让人家看见你,醋劲儿可大着呢!”
“你谈恋爱了?”
“不行吗,你给我发好人卡的时候不是说我配得上更好的?正好我最后走桃花运呢,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子,果然方方面面都比大表哥强多了。”
“你再提大表哥这词儿试试。”
“你看,连玩笑都开不起,一点都不因吹斯听。”林初蕊开他玩笑开够了才说,“不管你是不是我亲表哥,我都当你是一家人,你要去上海去北京我都支持你,只不过你心里有人了,我不能守着你过一辈子嘛!我男朋友人真的不错,你要不要来看看,我们请你吃饭。”
程东心里感动,揉了揉她的脑袋:“能让你这铁公鸡开口请我吃饭,我已经相信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下次吧,等我带上莫澜,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聚一聚。”
“嗯,行啊!那就这么说,我先走了啊!”
她开门下车,扶了扶脚上的高跟鞋。她个性里有跟莫澜相似的地方,但终究还是不同,平时穿惯了平底鞋的人,难得约会穿个高跟鞋和长裙都歪歪扭扭的,不像莫澜那样自如。
闹市区繁华热闹,大大小小的车辆川流不息,路面状况多少有些拥堵。程东把林初蕊放下之后,慢慢挪动车辆汇入旁边的车流,忽然看到前方人群里有熟悉的身影。
是莫澜,穿一身白色蕾丝连衣裙,露出漂亮的锁骨,大概还嫌热,她束起了长发,斜斜从一侧肩膀垂下来,有点像他们上回在未名湖畔的模样。只是身体的负担一天重过一天,她却仍然步伐轻盈,神采奕奕,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怀了宝宝的准妈妈。
程东唇边不自觉地扬起笑,正考虑要不要开车过去顺便接上她,却看到她脚步一转,进了旁边一栋灰扑扑的旧楼。
他这才看清她不是一个人,身旁还跟着孟西城。
虽然知道不该多心,但这位孟检看她的眼神和护卫她的姿态一直深深印在他脑海里,这绝不仅仅是他的假想敌。
他回到家里,躲进书房查资料和文献。莫澜很晚才回来,照样是把鞋子一蹬就光着脚跑进来:“我带了甜品回来,快来吃宵夜!”
她心情不错的样子,程东倚在门边看她,蓦然发现她身上穿的不是刚才在闹市街区见到她时穿的那套裙子。他皱了皱眉头,她浑然不觉,把甜品一一摆好,打开盖子,咬着唇朝他笑:“还不快来,你不吃我全吃光了啊!”
怀孕的人嘴馋,她想吃甜品,又不知挑哪一个好,干脆想吃的都点了一份,反正分量都不大,她过过嘴瘾就好,吃不完还有程东帮她兜底。
她捧着一份芝麻糊小圆子坐下,唏哩呼噜,转眼就吃掉半碗,程东这才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面前那碗杨枝甘露,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晚,去哪儿了?”
“噢,去见一个客户。聊得投机,就一起吃了饭才回来。”
“是吗?什么客户,最近又有新案子?”
“是啊,集体诉讼。反正是个挺重要的客户,能不能把他搞定,关系到将来一段时间业务能不能发展得好。”
她这不算撒谎,今天跟孟西城去看了几处商务楼,作为律所选址的参考,虽然很累,但也算有些心得。虽然还没给孟西城确定的答复,但她知道自己也总有出来单打独斗的一天,跟他的律所如果真能顺利建立起来,其实是很不错的选择,毕竟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值得信赖的合伙人了,她跟程东也就不用离开南城,不必逼着他非要在她和家人之间做选择。
走一步看一步,也许反而更容易看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
程东盯着她的衣服,半晌才问:“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不是这套衣服。”
“嗯?噢……中午为了见客户,所以换了衬衫嘛!”
其实是他们下午去看的那楼太旧太破,里面还有单位在装修,把她白色的裙子全蹭脏了,她不得已现买了一套新的衣服换上,那条裙子已经丢在楼下干洗店了。
程东没说什么,莫澜看他面前的甜品完全没动,疑惑道:“你不吃吗?你不是最喜欢杨枝甘露?”
她特意绕到杨枝甘露做得最出名那家店去买的。
他摇摇头,站起身道:“我还有点资料要看,你自己吃。”
“啊,那我就不客气喽,统统是我的!”
她把他面前的碗抱到跟前来,也不管之前的芝麻糊还没吃完,又开始吃他的。
程东心里别扭着,却还是忍不住交代她:“现在时间不早了,吃太多东西会加重胃肠负担的,腹泻对孕妇很危险。”
“知道了知道了,吃完这一点就去睡,好不好?”剩下的放进冰箱,明天再吃。
他嗯了一声,转身又回了书房。
莫澜吃好喝好,又洗得香喷喷才摸进书房里去,往他椅子边上一坐,拦腰抱住他:“怎么了啊,心事重重的,要不要讲给我听听?”
程东仍低着头翻看手里的期刊,没有回答。
他这样子往往说明他在生气,莫澜有点奇怪地抬起头瞄他――生什么气呢,他们这两天都没吵过架啊?难道他也欲求不满?
看吧,还是不能憋着,会憋坏的。
她坏心地探手往他身下摸,很慢很温柔,诱哄似的说:“弟弟是不是想姐姐了……姐姐来陪你玩?”
程东不动,柳下惠般坐怀不乱,也不理会她,任由她的手乱来。
莫澜撩了一阵,觉得不太对劲,用了点力掐他:“怎么都不理人啊,弟弟一点都不乖!”
程东这才伸手拨开她:“别闹,你先去睡。”
不用他说,她其实已经很困了,正经业务要处理,下午又跟孟西城城南城北地跑了一大圈,瞌睡虫早就来了一波又一波了。就是知道自己嗜睡,她连车都没开,打车来回。
接连碰了几回软钉子,她的耐心已经被磨完了,心头火蹭的一下就蹿老高,站起来说:“我又哪里惹的你不痛快了?我知道你妈妈最近出了点事情,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就好了,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跟我说,非要我去猜。我猜不透你就生气,这是什么道理?”
程东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妈妈这个事儿,是吧?钟老师来找我咨询法律意见,亲自说给我听的。连他都比你信任我,程东……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说到伤心处,哽住声音没法继续说下去,也学他一样转身就走。
她转得太急,不知哪根筋扯住了,疼得她脚步一顿。
程东连忙上前扶住她,紧张地问:“你没事吧?哪里疼?”
她甩开他手:“不要你管!”
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不管不顾将她圈抱住:“我怎么能不管你,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还有宝宝。我做错的地方你要气要骂都冲我来,别折腾自己和宝宝。”
他的手交叠捂在她小腹上,莫澜头一偏,把眼泪忍回去:“你就只关心宝宝……”
他抱她抱得更紧了,叹了口气说:“你还说我对你不信任,那你呢?我关心你就是关心你本人,不是因为孩子或发生过别的什么事,你怎么就是不肯信?我们还说好的,今后彼此都要坦诚,那你为什么还对我撒谎?”
“我撒谎……撒什么谎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抱她坐在腿上,轻声道:“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你了,你跟孟西城在一起,穿那套白色的连衣裙,进了一栋旧商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