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家花店
“小镜老板,这个点你怎么来了?”这才六点,就算夏天日长,也不过刚刚天亮。李遇踩在人字梯上,挂好吊兰后,一边往下爬一边问:“才考完不多睡会儿?”
这店整体面积不算小,却也耐不住植株多。留出供人通行的地方后,要想多摆些花草,有些小型的盆栽,就只能挂到头顶天花板上。这也是许多花店普遍的做法,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李遇这会儿正做着的,就是把新分盆出来的吊兰挂上去。
“睡不着,一到这个点就醒,平常学校都这个点响铃,习惯了。”苏镜目光一扫,就看到梯子下边还有几盆吊兰放着待挂,连忙帮忙:“李哥你别下来了,我给你提。”
“不用,也没几盆,都挂得差不多了。你才考完,正该好好歇歇,高三多累人。”瘦成这样,要是苏叔苏婶还在不知道得多心疼:“吃早饭了没?我带了包子和粥,就放柜台上,快去吃。这么几盆我一会就能挂完。”
苏镜没听,李遇也只好随他。苏镜还没来前,他就已经挂了不少,这会儿地上也没剩几盆,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完事了。
活做得快,包子拿起来都还有些烫手。李遇被烫得直吸气,一边吃,一边还递给苏镜两个:“我妈说放假了你肯定会过来,特地做了包子。平常我想吃求半天都不带搭理我,今天还是托了你的福。你快吃,万一她以为我独吞那就惨了。”
包子皮薄馅大,表皮十分暄软,馅是香菇笋丝的,香得不可思议。从小到大他就好这口,爸妈疼他,隔三差五就给他做,偶尔太忙没空,李遇妈妈也会帮忙包些。
说起来,爸妈的手艺也都是从英婶那学来的。上辈子自从去了厦市上大学,这味道,直到死,都没能再尝一次,没想到才回来就能吃到。
可惜回来得太晚,没能在出事那天阻止父母出门。好在晚得也不算离谱,爸妈去世大半年,自己才高考完,花店还没倒闭,花圃也还没转租出去。凭着上辈子的所学,他就不信还保不住父母的心血。
两个包子解决起来很快,饶是苏镜心里怀念,一口一口吃得格外珍惜也一样。李遇看得好笑:“想吃家里还有,我妈做了许多冻在冰箱里,说都要给你送去呢。喝粥么?”边问边倒了碗出来。
苏镜刚重生,什么都没顾上就过来,站对街看了老半天,一直不敢置信,直到勉强平复了心情后才进来,自然是没顾得上吃早饭的。
之前什么都没吃倒还好,这会两个包子下肚,胃里有了实物,饥饿感都被唤醒了,半大的少年,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两个包子也就刚够尝个滋味,当下也不客气。
保温壶只有一个碗,出门的时候嫌麻烦,李遇就没多带,想着轮流吃就好,洗干净了照样用。这会儿看苏镜吃得香,自己却也馋了起来,等不及,干脆就直接抱住壶体,沿着边往嘴里倒。
他家离花店近,一路过来,包子只用保鲜袋装都还热着,粥放在保温壶里,那温度和刚出锅的没两样。苏镜端着碗还有些怕烫,吃一小口得吹小半天,眼见李遇这么豪放,当下就傻了眼忘记阻止。
“嘶!”一声惨叫。李遇被烫得龇牙咧嘴,手里却还紧紧地抱着保温壶不放。简直了,苏镜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放下粥碗给他倒水。
店里就有饮水机,就放在柜台旁边,倒水倒也方便。李遇接过水杯,含了一大口凉水在嘴里,在凉水的作用下,嘴里刺痛的灼烧感终于稍退,这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弟弟啊,如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人只得以身相许。”
“我要你有什么用,又不会洗衣又不会做饭。”
还能贫嘴,看来没事。苏镜端起碗继续吃,这么一会儿,粥碗边缘的那一圈,已经不怎么烫了。
“不会洗衣也不会做饭,可我能看店啊!”李遇舌头被烫伤还不甘寂寞:“你李哥我身强体壮还听话,让干啥就干啥,小镜弟弟,小镜老板,真的不需要吗?”
“不需要!”苏镜知道他什么意思,却不能答应。李遇比他稍大一点,学习不好,出社会早,闯荡了几年攒了点钱后,和他妈一起开了家小餐馆,如今生意红火,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哪能扔下自己的店不管,跑来帮他看店。
兄弟感情再好,邻里间再帮扶,也没帮扶到这地份的。爸妈走后这半年,英婶他们已经帮自己很多了,吃穿小事不说,店里时常也是李遇过来照看的。就连大伯那对夫妻找上门,怕影响自己复习,都是英婶和李遇出面帮着打发的。
现在试考完了,本来担子就该自己挑起来,何况重生回来,该学的上辈子大学四年都学了,没必要为个文凭重新读一遍。既然不打算继续念书,接下来也就有足够的时间打理花店。这样一来,就更不能拖累英婶母子。
苏镜心里打定了主意,李遇还想再歪缠,门被推开,有客人进来。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看清来人后,苏镜放下碗,嘴里还没说完的话也自动消了音
李遇见状觉得不对劲,转头看到那一男一女,心里的火气登时就上来了,保温壶重重地往柜台上一放:“你们还敢来?!”
不锈钢的保温壶砸到柜面上发出一声巨响,来人被吓了一跳却没走,那女的更是往前了几步,气焰嚣张:“这店以前是我小叔子的,现在是我侄子的,你个外人都能来,怎么,我们这做大伯伯母的还不能来?”
“你还有脸提苏叔,原来你也知道这店不是你们的。我还以为你们都把这店当自家的呢!”李遇冷哼,真打量他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当初苏叔苏婶尸骨未寒这对夫妻就找上门,不说帮扶着打理后事,做亲戚的起码也该不添乱,他们倒好,一上门话里话外全都是房子、店面、花圃,恨不得连苏镜也一块死了,好名正言顺地把东西全搂回家。
“李哥从小和我一块长大,可不是外人。”论外人,你们这种一年到头见不到一次的亲戚才是。
这话苏镜没直说,但那神情意味,在场有眼睛的人看了都懂。大伯母连忙一拍大腿,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哭号了起来:“实在不是我们做大伯伯母的不关心你,之前来了好几趟,都叫人挡在外头,连门都不让进。”大伯母话是对着苏镜说的,眼睛却往李遇身上瞟,暗示得和明示一般,就差直说阻挡他们亲情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苏镜没搭理她,大伯母见状,脸上的表情就更是伤心,继续哭诉道:“后来工作实在是忙,抽不出空来。但这不代表我们不关心你啊,这不,一得闲我们就过来了,生怕你吃苦受累。你还是个学生,就该好好学习,大伯母都听说了,你成绩好,这回分数肯定够上好的大学。本市的学校可没隔壁厦市的好,你留在本地那不是耽搁了么!去厦市,这店里也就照顾不到,平常总要有个人看着,与其让外人来打理,还不如就交给我们。”
眼见苏镜还是没反应,李淑媛暗地里掐了自家男人一把,苏国泰吃痛,也反应了过来,一脸的正直可靠:“对,交给我们,我是你亲大伯,还能害你不成?”
男人点了支烟,正想抽,被苏镜伸手拿走压灭:“这里禁烟。”
“禁烟啊,应该的应该的,熏到花草不好。”收起烟盒,苏国泰犹豫了下,侄子是亲侄子,但总没有自家重要,大不了把条件弄优渥点,也算是对得起他了。想到这,苏国泰心里的那点犹豫劲没了,继续说道:“大伯也不白拿你的,你念大学的花费,不管多少,哪怕是想接着往下读考研呢,我和你伯母也供着。去了厦市,家里的房子你也别担心,总归是一家人,我和你伯母都会照看的。”
多了,事先说好只供大学的!李淑媛手上带劲狠掐了苏国泰一把。万一这小崽子真想去考研怎么办,又得白供好几年!
李淑媛在心里飞快地计算了下,确定苏镜家房子出租出去的房租够他自己开销,自家还能白得个店面和花圃后,脸上这才重新带出笑:“你大伯说得对,你爸妈就留下你这么个独苗,不管你念到哪,只要你想读,我们做长辈的,就是砸锅卖铁那也要供着。”
李淑媛笑容和蔼,看着苏镜的目光格外慈爱,如果不是早知道他们是为了店面和花圃而来,光听这些话,光看他们表面的样子,这还真是一对再好不过的长辈,大方慈和。
夫妇俩这么一番唱念做打,废了好半天口舌也不见苏镜表态,心里生气,面上却没表露出来,李淑媛甚至还笑吟吟地问:“侄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店放在你手里,日日都亏本赔钱,你爸妈留给你的那点家底,早晚会赔没。与其这样,还不如交给我们,你大伯和伯母别的本事没有,这侍弄花草的技术却还有点,赚得钱不说多,起码也能保证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