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扭曲地晃动了一下,随即浮现出一个男人的影子。修长的身躯包裹在暗色的风衣内,皮革的腰带边缘缀着些许白银的流苏。低调的颜色遮盖不了闪耀的光华。与此同时,他的靴子上、领口上、胸口前也缀着金属的饰品,黑棕色的帽檐略微缝着黑纱一样的装饰。握着黑色手杖的十指包裹在薄薄的手套里,十指修长纤细,穿着得像是中世纪优雅的贵族。
男人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张英俊但是苍白的脸:“真不愧是弗兰德斯。即使被封印了力量,你的感知还是如此的敏锐。”
埃德加的目光从他的帽檐移到了对方的脸上。赖斯不可能穿着这身太过显眼、太过有异于常人的衣饰在大街上公然行走。
“你刚从血族的领地出来?”
“大总管看得越来越严了。”赖斯耸了耸肩,口气颇为无奈,“自从你走了,我、艾蜜莉、塞西莉亚……我们这几个和你关系不错的人全都被监视了起来,因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机会来看望你。直到不久前,梵蒂冈那边换了新教皇,教廷又重新热闹了起来。五大家族又杯弓蛇影,都在严阵以待,我才有机会出来找你。”
“……”埃德加叹了口气,“是我害得你们受苦了。”
“没关系的!”赖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教廷那边快要消停了,大总管的注意力又要回来了,我也只能直接从家族瞬移过来给你报个信――大总管要开始搜查欧洲和北美了。你……真的不打算赶快离开这里?”
“我若离开了,西网公司怎么办?这可是我好几年来的心血。”
赖斯简直要被他气死,“是公司重要还是命重要?!假如被抓回了血族,他们可能会胁迫你放弃巴托里的血统,然后把你折磨至死!”
埃德加笑得一片云淡风轻:“我不是心疼钱,更不是心疼公司的利益。但是我不能走。”
“为什么――?!难道是为了那个东方人?你可以带他一起走啊!他不是个中国人吗?你随他回到中国去啊!那个国家不信仰上帝,没有那么多可恶的牧师主教,而血族很难跑到亚洲找你麻烦!”
“我不能走。”
埃德加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刚刚那人离去时的样子。步伐稳健,姿态沉着,眉宇间尽是志在必得的笑意。现在的韦慎之,已经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已经有了能回到总公司叫板,将浪潮公司重新夺回手中的能力。只是,他还需要时间来磨练他的技巧,还需要时间来帮助他积累财富。
但是,他始终没有忘记,韦慎之的初衷,是复仇。
他恨韦天赐。埃德加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中国……对于现在的他,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他还没有足够的资本回到中国和本家叫嚣。更何况,如果就这么仓皇之下离去,不光是我,他的全部心血也要付诸东流。”埃德加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经带上了一丝叹息。
“……总之,我不能站在他前进的道路上,成为他的绊脚石。我不能带着他逃避血族的追杀,直到他生命结束的那一天。那样的话,他既无法成为他所期盼的人,也无法报复他所憎恶的人。”
然而赖斯却忽然愣住了。棕发男子的语气和口吻,和七十年前站在火刑架前的女子重合了。他想所有目睹了那一幕的人都不会忘记维多利亚平静的神态。在一片火焰燃烧的声音中,维多利亚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悠然地叹息。
‘维多利亚不会站在她的情人前进的路上。’
他是维多利亚选中的人。
“你知道么?我忽然发现,我竟然一点也不对你的回答感到意外。”
“谢谢你的理解。”
赖斯打了个响指,一个狭长的木匣便从虚空中浮现了出来,悬停在两人中间。那匣子不知是什么木料制成,竟然漆黑一片。尖锐的棱角周围雕刻着蔷薇怒张的藤蔓,美丽诱人的花朵和带刺的藤蔓攀缠在一起,像是魔女妖媚的笑容,放荡而蛊惑。盒盖的上方则楔刻了六芒星的图案,那是当初路西弗背叛上帝自立为主时,嘲讽上天的标志。除此之外,不同颜色的七颗宝石错综复杂地分布着,象征着人类最初的七项罪孽……然而,最让人难以忽视的,却是那物什散发出的隐隐的威压。
棕发男子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这个木匣子他绝不陌生,但是在维多利亚死后,他便将里面的东西连带这个木匣子一起扔进了教廷的圣火里。怎么会……
“你还记得那个叫凯瑟琳的修女么?――她倒是个好人,把这个从火堆里刨出来交给了我。如果你不打算逃命,一定会用得到的。你所有的力量都被封印了,如果没有兵器在手,又要怎么……保护那个东方人?”
“……”
埃德加似乎是怔忡了一会,才喃喃道:“谢谢……”
“你去谢凯瑟琳吧――不过估计她早已经死了。”赖斯挥了挥手,“我也该走了。跑出去时间太久,大总管可是会怀疑的。”
“一切小心。”
…………
事实证明,韦慎之的办事效率的确挺高,西网公司周三下午就接到了mars的回话。不知道韦慎之用了什么方法,总之对方的态度的确软了挺多。要不是埃德加足够了解韦慎之――以他的个性,绝对不会为了西网而做什么委曲求全,或者违背法律的事情――他还真的以为韦慎之背着他和mars签订了什么不平等条约。
对方不是总裁出马,他也没必要跑过去掺和,因此便派了万能秘书去当西网的发言人――就像一年前,他派她和浪潮公司谈判一样。其实那一次,他本来也不必出场,只是碍于对方的与会人员都是董事局的人,自己才不得不露面。但是,如果那次自己没有出现,还会和韦慎之有这么多的交集吗?
韦慎之声称他忙的不可开交,还要替自己“跑腿”,然而西网总裁这个位置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坐上的。本来他为赖斯带来的消息而感到些许闹心,但是成堆的工作立刻让神经麻痹,将疑问淹没,暂时让他脱离了一会现实,不去面对迫近的危险和极为严肃的话题。
然而当做完一天工作的时候,这些思绪又不由自主地浮上脑海,几乎让人辗转反侧。韦慎之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自己却因为对他的思爱而强行将他拽入了自己的世界。对于巴托里家来说,他的血脉是值得觊觎的,而对于其他家族来说,埃德加・巴托里又是个背叛了撒旦的可耻的叛徒。
在这种情况下,韦慎之的处境就变得相当危险。埃德加能想象得出,一旦自己被发现,韦慎之肯定要受到牵连。虽然血族曾经发誓过不将无辜的人类卷入他们的争斗,但是无辜这个词……当真难以定义啊……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虽然他还不至于如此易受影响,以至于工作的时候都被这些事情搅得心绪不宁而无法集中精神;但是这终究是一个无法逃避的问题,甚至让他有点辗转不安。在他没有遇到韦慎之之前,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的。躲得过就躲,如果实在躲不过,那么被抓走,被杀死,也许还能在地狱见到维多利亚……
然而现在他显然不能活的那么潇洒。他有些愧疚地发现,如果韦慎之因为自己的缘故受了什么不必要的威胁,那还不如直接折磨自己好。
当初,是自己贪恋他的温暖爱上了他,是自己自私地将他拽入了一个非正常的世界。虽然韦慎之也是喜欢他的,然而身为巴托里家最后的血裔,他始终太过危险。
埃德加又相当苦恼地渡过了几天。这几天韦慎之忙着发布另外一项产品,也只有在会展间隙才有时间匆匆给自己打几个电话。埃德加本来想借此机会把一切都告诉他,然而对方声音中夹杂着的隐隐的疲惫和听到自己声音时候的惊喜总是让他不知从何提起这些惹人讨厌的话题。
埃德加将自己的负面情绪掩藏得非常好,然而韦慎之又是何许人也。他亲得西网总裁的言传身教,又和他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很快便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对,便直截了当地询问。
埃德加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如果真的要把一切都将明白,那得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可以追溯到1940年以前。
一方不知从何说起,另一方又只能干着急,于是又过了几天。当警方正在逮捕将西网的合同泄漏给翡翠信托的那几个人时,万能秘书洛兰来到他的办公桌前,倾身道:
“boss,韦经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