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骚动的时候宣传活动刚刚结束。楼小衡等人离开活动会场,转入后台。活动会场设立在一个商场中,后台的会客室里还有几个当地的媒体记者等待采访。这次宣传活动因为丘阳无法到场,楼小衡成为最受关注的一个。
他其实很累。钻研《抚天》的剧本花去了他大部分的休息时间。在走向会客室的时候楼小衡实在忍不住了,侧身捂嘴打了个呵欠。
这时他看到在身边的走道里站着个女孩子。
女孩戴着眼镜,目光热切地盯着他,手里赫然是一卷《九寸针》的海报和几张丘阳的签名照。
混进后台的狂热粉丝么?楼小衡对她笑笑,没打算和她说话。女孩却叫住了他:“丘阳呢?”
楼小衡歪歪头。方才在外面已经说明过丘阳缺席的原因,他想着姑娘也许没听到,于是跟她解释了一遍:“丘阳有其他的日程安排,这次不能过来。以后他还会来广州的,你还有机会见到他。”
女孩眼睛睁得很大,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笑,眼神却紧紧盯着楼小衡,有些呆滞。
楼小衡心里没来由地一跳。他说:“这样吧,我这里还有几张丘阳签名的照片,你等等我拿给你。”
说完他就转身准备去拿东西,那女孩又在身后问了句:“丘阳呢?”
楼小衡莫名其妙,回头道:“丘阳今天来不了,下次他一定会过来的。”
“丘阳呢?”
女孩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说的话更是连音调都没变过。她朝楼小衡走了一步:“丘阳呢?你把我的丘阳藏起来了?”
楼小衡心里顿时大叫糟糕。这不是一个理智的粉丝!
女孩已经迅速从海报卷里抽出一把尖利的水果刀,在楼小衡胸前狠狠一划!
刀锋极锐利,楼小衡尽管避得很快但胳膊上还是一凉,随着痛楚,一串血珠飚了出来。
女孩改划为刺,口里喊着“把丘阳放出来”,手中的水果刀高高举起,刺向楼小衡脸上。
这时这边的骚乱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被吓得不轻的工作人员惊叫着冲过来,好几人一起压住了那个还在兀自挣扎的姑娘。她手里的水果刀掉在地上,楼小衡看到上面有一层厚厚的污渍,心里顿时一惊。
他很快就被送到了医院里做紧急处理。
女孩手里拿着的那把刀布满污渍,唯有刃上是光洁的,显然仔细擦拭过。那些污渍经过初步闻嗅和分析,是鸡鸭等禽类的血垢。一身冷汗的楼小衡乖乖打了破伤风针,又抽血化验,跟着他过去的工作人员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袭击事件太不正常。
同样被带到医院的还有一直挣扎大叫的女孩。打了镇静剂之后她终于安静下来,医生在她手腕上发现了一个手环,手环上是一串复杂的数字。这是精神病人的识别标记,医院立刻联系了精神病院。
女孩一直是丘阳的忠实粉丝,前几年因为患病所以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治疗之后病情大大好转,于是被家人接了回去照顾。今天她说想去参加《九寸针》的宣传活动顺便看看偶像丘阳,于是家人就带着她一起出来了。在活动现场上粉丝和媒体记者都开着玩笑问楼小衡“你家的宋回怎么不来”,女孩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家里人陪她去上厕所,一回头却不见了她的踪影,等接到警方和医院的电话才知道事情闹得很大。
楼小衡心有余悸。他打了针正坐在休息室里等待警方过来做笔录,抬头看到隔着一扇玻璃门外的另一个休息室里,坐着那个瘦弱的女孩。女孩垂着头委顿在椅子上,因为镇静剂的影响而沉沉入睡。她脚边的地上散落着方才还攥在手里的那些周边产品,脚下踩着一张剧照。
欧阳庆得知出事之后,立刻买了机票飞到广州处理事情。他从警方和医院那里了解到女孩的病史,并跟楼小衡稍微透露了一点。楼小衡回去之后找了很多资料翻看,心里沉甸甸的。
很高的复发率,可怕的遗传性,目前还不确定的致病原因――楼小衡后来突然想,如果他有机会饰演这样的一个病人,他会演成什么样呢?
这个想法也只是惊鸿一般在脑子里停了那么一小下。
带着胳膊上的伤口回去之后,楼小衡第二天就飞到贵州和广西交界的山里拍《抚天》的戏份了。
陆晃被他那句“出事了”吓得不轻,直到见楼小衡全须全尾地回来才惊魂甫定地松了口气。楼小衡想笑他大惊小怪,但陆晃抱着自己的时候很紧张,怀里很温暖,他什么调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两人一旦开始各自的电影摄制日程,工作就前所未有地忙碌。《野狗之门》的导演冯越广是个完美主义者,恰好《抚天》的导演卢安是个细节控,拍戏的质量能保证了,但两边的进度实在有些拖。楼小衡和陆晃掐着手指算两人什么时候有休息天,最后发现在杀青之前基本都不可能。
楼小衡还好。他是个配角,出现的时长不过半个多小时,陆晃的工作量和责任则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即使是配角,楼小衡也用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精力去对待。他的理想摆在那里,当日在又小又破的小卖部里跟陆晃说自己要拿个最佳男配角的奖,这是他的心里话。
这天又下起雨来。
春末的南方应该是开始回暖了的,但山里并不同。山陵地带特有的地形和茂密植被造成了和外界季节进度不太一样的气候,潮湿、阴冷的森林总让楼小衡有种现在还是南方冬季的错觉。好在午间偶尔会有新鲜阳光穿破迷雾,照得江水与林子雾气缭绕蒸腾,暴露在珍惜阳光下的身体也能稍微感受到一点温度。
楼小衡们对这天赐的阳光怀着莫大的感激,尤其在需要下水的日子里。
场记板一声脆响,不高的崖上欢呼着跃下几条细瘦光溜的身子。年轻的躯体在江水中沉浮,有人从水里猛地窜出来,两三脚站在岩石上,抬头冲崖上喊:“天哥,下来下来,水里好玩!”
那扯着嗓子招呼的人正是楼小衡。年轻的导演除去身上衣服,有些瑟缩地站在崖上,一会儿之后他蹲了下来:“不了,我……我跳不下去。”
“你不用跳咯。从那边,那边有路下来。”
少年和年轻人们起哄撺掇,畏畏缩缩的导演最终还是从崖上走下来,好不容易蹭到江边,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推了下去。
这一连串的镜头由多个机位同时摄制。卢安对大家的表现都很满意,挥手表示过了。
楼小衡等人从水里抖着爬出来,剧组里的助理们纷纷冲过去披毛巾和外套。
镜头远了看不到,但楼小衡知道自己四肢都在抖,鸡皮疙瘩一层压着一层。他谢过助理,捧着热茶灌了几口,冲助理挑挑眉。
“第八次。”小助理比了个手势。
楼小衡松了口气,周围几个演员也露出欣喜表情。
这是《抚天》剧组开机半个月以来,第一回在第八次拍摄时就过镜的水中戏。之前在江里拍打鱼、戏水、摸螺等等情景时,他们每次都重来十几次。
“这是进步吧……”年纪最小的演员边喝水边磕磕巴巴地说。
这时助理给楼小衡拿来了手机。震动的屏幕上显示着“丘公子”三个字。
在山里与世隔绝的半个月,楼小衡唯一一个每天保持联系的人就是陆晃。两人偶尔互相通报一下拍戏的心得,偶尔调*说说荤话,更多时候是闲扯,什么都说,什么都能成为话题。
丘阳有时候会给他发短信,说些“连续三天超过大唐,导演说请客吃龙虾,不给你留了”之类恶意满满的话,打电话倒是头一次。
“丘公子?”楼小衡现在是休息时间。他披着外套喝着热茶坐在篷子角落,一边看外面正在给男主角说戏的导演一边开口。
丘阳被噎了一下,随即轻咳两声,正要说话时楼小衡打断了。
“你咽炎啊?”
“……滚。”丘阳察觉楼小衡似乎心情不错,顿了顿问他,“你最近能回来么?”
“回不――出了什么事?”
楼小衡一下就紧张起来了。根据之前的拍摄安排,在拍完自己的戏份之前他都没有回去的时间,但丘阳难得打来一次电话,一句闲话没扯就问了这么一句,楼小衡心里顿时涌出一大堆不安的脑补情节。
其中大部分和陆晃有关。
而且果不其然。
丘阳有些犹豫,说得也比较艰难:“你要是能回来一趟的话就回来吧,陆哥不太好。”
“他怎么了?”楼小衡莫名地有些焦躁,“我每天都跟他通电话,没察觉什么异常。”
“可我和冯哥、谭辽都觉得情况不太对劲。”丘阳说,“陆哥变得很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