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师走到哪,哪的坏人就咒骂,这都成了一个传统习俗了。
“既组合么一个小县城嘛,他一来,我们不过是吃了点,喝了点,没事出去潇洒几天,结果被撸的撸了,被降的降了,反倒是啥也不要,连人情世故都不照顾的人居然被提上去了,这不是对人性的璀璨么?”三伏天的关东也比较热,大晚上的一个小院子里,乡下小院子里,几个光膀子一边喝酒一边谩骂。
提起这个话题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老头挺郁闷,他给他儿子不经过正常手续直接办成了公办教师,随后立即提升到县里头当办事员的陈年往事被人提起来了,这事儿被女知县给收拾了,他心里当然不爽嘛,就叫了几个“知己”,在自己家祖宅里喝点小酒,一起讨伐一下。
他儿子一大口白酒焖进去,气呼呼骂道:“好歹我也是做出了贡献的人啊,没贡献也有苦劳,在那位置上十几年,我容易吗?人家要送点土特产,我要不收的话那不是不近人情嘛,这下好,全查,进去的一口咬出来,我特么还得在这等着处理,我就不明白了,把我们这些人全得罪干净了,谁给他稳提阿尼啊?”
一个吃毛豆的年轻人看了一眼这帮人。
你们是不是傻?
把你们这帮货色给清理掉了,人家上去的当然会帮着坐天下。
“你瞅啥?”那老头一瞪眼,“你这个瘪三就不是个好东西,收的时候不收,拿的时候不拿,现在把你撑上去了,我们咋办?”
……
合着我就该跟你们同流合污然后一起被大魔头灭了你才高兴啊?
“吃饱了,我得去加班了。”年轻人拿起车钥匙,“慢点吃,多骂点,人家也不在乎。”
老头抓起一把毛豆皮砸过去。
这时,电话响了。
他一个老对头也被弄掉了。
“好,这我心里就舒坦了。”老头先一乐,然后发愁道,“那咱们那几十万说不清楚的钱,咋交待?”
“几个亿拿回家的都没管,凭什么收我们的钱?”他儿子一怒,想了下又怂了,“我也是听人说。”
然后有理直气壮道:“那姓梁的女人,这次不是十多个亿吗,他们哪来的钱,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凭啥让他们还拍戏挣钱?能让我们去拍戏?不让拍,那还不让拿……”
这就没法跟你聊了。
开着车回乡政府的年轻人吹个口哨,心情好得很。
就说嘛,老老实实认认真真上班总会有好下场。
这下好,他这才参加了两年工作的,在村里住的时间长,老百姓比较喜欢和他说话,这次连级别都给他解决了。
只是没想到,他刚回到乡政府,就看到院子里聚集着一大群人。
干啥的?
“别管了,这帮人被关老师从城里赶出来了,就想着在乡土题材上折腾点花招儿呢,跟他们没啥好说的,给了钱,只要不胡整我们就不管,”也是个驻村干部,现在当了知乡,半大老头儿背着手说道,“把那村里的民风考察报告赶紧完成好,趁着这段时间得夺取磨一下投资,咱们这,工业不振兴啥都白干,我看关家村那边人家的乡镇企业办的就很不错嘛,特色是特色,质量是质量,一分钱一分货,就连老太太纳鞋底儿也是一个收入,咱们得从这些小处着手。”
那你白费功夫了。
这边还真别说,老太太还真有一部分瞧不上纳鞋底儿换钱花。
哦,这里针对的是一部分老太太。
“我一退休职工,你让我纳鞋底儿?丢不起那个人。”县城的小广场上,一群老太们跳舞还没开始,小伙子们滑旱冰没结束,人家在这方面做的相当好,从不叮咣打起来那种的。
一老太的话让几个老太都无语了。
就是打个比方,这不惹事精来了吗,大家就觉着让这家伙多看一下这边的发展,给大家出个主意,看看能不能把以前的生活再拉回来,这聊着聊着吧,大家就说起关家村的发展,也就聊到了,顺嘴,料到了那些比较特色的发展上,这布鞋,还有一些那边保留比较完整的传统民风民俗产品,自然也成了讨论的重点。
可是没想到,这还有人一听让你纳鞋底还跳起来的人呢。
“我不是不愿意,我是操不起那个心,好不容易现在日子过得好了,我可不想再过回去,我十七岁进城,十八岁嫁人,二十岁找了纺织厂的工作,抢在工厂倒闭之前转到别的岗位上,现在退休公司六七千,我坐着吃不行吗干嘛要受那个罪。”那老太撇嘴。
同伴们讨伐:“也没说让你去啊,我们就这么一说,也没特指你,你着啥急啊。”
“我也就这么一说,你们想去就去,我反正不吃那个苦。”老太顺便讨伐,“听着有多大本事,其实也就那样了,都那地位了,咱们一个小县城还需要让一群老太太纳鞋底去换钱,真要是想让咱们多挣点钱,给咱们把那退休工资多加点,那才几个钱儿,就是不帮罢了。”
大家走开吧,别跟这个傻子一起玩了。
给你多发点退休工资?
那没退休的还想加点工资呢,按照你那说法那才几个钱儿啊。
那几个钱儿你也想要,那别人就不想要了啊?
“看着我干什么,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对了,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谁,就那个龙山小区的那个谁,上次跟咱们一起跳舞那老太,她儿子出事儿了,收钱不办事被人家给抓了。”那老太立马转移话题,“你说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人家拿了点是没错,可也有人要愿意给啊,愿意给愿意拿那还针对人家干啥,这么下去我看又要出现一波一大群人喊着没法过了的风潮了。”
这话一部分老太愿意听啊。
有个老太道:“我那女儿也是个老实人,你说都到那地位了,人家送,她也不敢收,不敢收也就算了,回到家还抱怨,一来二去躺平了,也不愿意努力了,这次好,那个女局长当个知县了,人家把别人都提上去了就她没上去,她回家又哭闹,她那个老公也不是个有眼色的,守着那个一个清闲板凳,这些年不吃不拿,人是没出啥问题,可是亲戚找他办点啥事他不给面子,凭本事让人家看上吧,他也没那本事,现在还在那个板凳上坐着,你们说,啥便宜没占,地位还上不去,这又是何必呢。”
叽叽喳喳的一阵讨论,反正也没讨论出个啥结果。
就得了一句话:“关侍郎这个人不行,不照顾人间的感情。”
关荫听着挺乐呵,这不这几天拍戏,哦,也还只是排戏阶段呢,大伙儿都挺辛苦,他觉着自己也跟着挺辛苦,于是吃过晚饭给自己放了一个假,溜达着就到县城里转悠了一圈,他得听听这边的人对这次雷厉风行的改正有啥看法啊,这一听,大部分,尤其大部分年轻人,对此是欢呼雀跃的,一部分中年人保持无所谓的态度,倒是一大批老年人……
大概,真的他们太重情义了吧。
“聊啥呢?”关荫凑几个老头中间。
那几个看着都不是一般人,穿着打扮真就跟文化人儿一样。
俩老头瞥了一眼,哟,这家伙咋来了?
“打牌呢?你们继续,我就是出来透透气,这几天收拾的人有点太多,我这心里挺不落忍。”关荫故意说。
就有个老头批评道:“你何苦惹那么多人?大家日子都能过得去,你把那么多人处理了,你得罪那么多人将来谁还给你卖力气?”
脾气直。
这是关荫挺待见的一点。
不过他有个问题不明白。
“大爷,你说要不管的话,长此以往大伙儿都起来造反,那该怎么办?”关荫问。
老头耻笑:“啥都在你们的手里掌握着呢,谁还能对你们咋地?人活一世好比草木一秋,给自己留点退路比啥都强。”
“也是,到老了出来打打牌,人缘儿好老太太都乐意往跟前凑,”关荫愁了都,“你说我这老了,家里就那几个妖精,我想出来打个牌都没老太太愿意瞅,我这对寂寞啊,对孤单啊,多……”
“你给我滚!”那老头勃然大怒,自己抄起小马扎跑了。
还有俩老头却竖起大拇指赞美道:“就该这么搞,理想一定要有的,没了理想这么大个世界,到处都是你来我往的人情世故,搞不好,东晋那时代的一群坏种,又要投胎过来害人。”
看,明白人还是有的嘛。
关荫夸赞道:“这两位大爷眼光清奇。”
“你滚蛋,但是有件事你得注意,这边的经济,不是放几个工厂就能发展起来的,历史地位没到那一步,干啥都是徒劳而无功的你得看到。”一呢子夹克大爷叮嘱。
关荫仔细一瞧,这还是自己设计的新款啊?
“我就一正常退休老头,上班的时候讨厌那些人情世故,因为努力的结果,你不如人家有关系的,也就是所谓受害者嘛,所以现在也讨厌这种风气,咱们这的风情,很不好,年轻人宁可守着一个清闲的板凳,没啥竞争压力,也不愿意去创业,这不是年轻人的错,是两代人,是一个时代造成的,要解决这个,我估计很难,不是花钱多与少的问题,具体啥问题我也说不来,你们是上头的,得有这个把握才行啊。”大爷叮嘱道。
人间是有不少王八蛋,但也有哪怕劝不好世人也要保证自己根脚正的好人。
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给发展拖后腿那就是好人。
“这事儿我估计短时间没有解决的可能,你们也知道,咱们一准备在这边搞点啥,敌人就在这边搞点啥,就这几天,我这都抓到了不少败类,还抓住了几个长年累月在这边撺掇破坏的敌人呢,这些问题没肃清别的问题就找不出来,不过放心吧,全面,是字面意义上的全面,脱贫战役咱们都打下来第一阶段了,这地区平衡发展的问题那当然不能拖慢,我估计,就这一两年了。”关荫透露。
大爷们听过也就当听过了,没看到真真实实的成果他们不相信你的许诺。
但是,人家相信咱们的决心。
关荫又凑到广场舞那边,先看了片刻,对那帮老太的舞蹈十分不满意。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回归一下帝国舞王的身份才行,来来去去这么几套舞蹈那不行,”关荫很忧虑,“这么下去老太太们跳得累了,万一不跳广场舞了那可――就太好了啊!”
这心里一忧虑,他就琢磨惹点事情。
不想电话一响,媳妇儿叫他回去呢。
仙儿道:“过来的几个人,试了一下《大宋》,我总觉着差了点味道,你快回来帮忙看一下,我们晚上还得监督那帮懒虫排练,她们还是差一点那种战地文工队员柔弱中带着坚强,恐惧下爆发勇猛的力量。”
啧,你说我这出趟门多少人惦记着啊。
幸福。
溜达着回到剧组,剧组很安静,王八蛋都跑了,这么大的地方就三五个正经的剧组,人家还都在跟着小山头学排练,还有一部分人蹲在电视机前准备看《云水谣》来着。
有几个老兄弟过来了。
“老弟,你说的这个角色,我感觉把握的挺好啊,弟妹还觉着不够,你来看一下。”赵小锐拿着剧本念叨着。
他正在《地下交通站》拍戏呢,一听说有好戏,急了,撒腿就往这边跑,你得给我演坏人的机会。
不想到了这地方,差点没强到角色。
范老师也在这,拿着剧本蹲角落里看着,见关荫回来,也没起来,随便打了个招呼。
正好,这俩在一个单元里有一起上镜的机会,范老师演的是一个里长,赵小锐演的是一个知县手下的县尉。
“我看看啊,你们标注出来的,”关荫一看,差不多明白了小师妹为啥不满意这俩老戏骨的表演了。
他们理解了角色,却不理解那个时代这两种角色的特性。
他们是啥?
是知县手下的吏胥。
什么事吏胥?
奸胥猾吏,说的就是这种。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是跟皇帝一样可以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的那种吏胥。
这需要对历史有比较深切的了解才能理解这两个具有代表性的奸胥猾吏的古代小人形象。
说白了,就是得多读书。
“我先看一下你俩是怎么演的。”关荫打算和两位老师一起研究一下。
这下,另外几个剧组的老戏骨都过来了。
“我们也看一下人家是怎么理解历史电视剧的角色的。”这次来的还有个大名鼎鼎的老戏骨,王士杰。
他经常演古装影视剧的,对古人还是有一定的阅读能力的。
另外,他也抢到了《大宋》里的一个高级文官的角色,很坏,坏到骨子里,却永远让你只有恨,而无法抨击他的那么一个形象,用王士杰的话来说,这个角色得演成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