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北门桥就是北马道，北马道两边全是门市，有烟酒粮油店，有馒头面条打烧饼卖猪肉的，有电气焊修电车修农具的，有弹棉花缝纫店，有美容理发店，还有公共澡堂子。顺着北马道往南走一段，就到了小街口，小街口东西分出两条小街，东边是东小街，西边就是我提到的西小街了。我家住在西小街中间路北，卫青葱家在我西边，和我隔着两条巷子。

　　 来到小街口，说不停，我又停下了，我看见了王三宝的饭店。‘三宝腰花’就在小街口街角，全福烟酒跟他对面。一看到三宝腰花，我酒瘾就上来了，就想进去喝一杯。喝什么呀？喝狗屁吧，我现在是个鬼魂，别说喝酒，连酒瓶子都抓不到手，怎么喝？唉，还是忍忍吧。

　　 转身，刚要往西走，迎面看见田绿苗。田绿苗绷着脸，好像刚哭过，脸上还挂着泪线，眼睛肿的像个烂桃。田绿苗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往东去，眼看就撞上我了，我习惯性一闪，从我身边擦过去了。过了小街口，田绿苗继续往东走。

　　 怎么啦？跟谁生气了？老公回来了？跟老公生气了？去东小街干吗？

　　 东小街东边有个香火挺旺的奶奶庙，是在原址上新建的，位置跟西小街城隍庙原址东西对应，新建庙占地和规模跟老庙差不多，有庙门，有厢房，三进院落像模像样，主供老奶奶金身塑像。建好后十里八乡的村民有了事，全来这里给奶奶烧香，田绿苗是不是要去奶奶庙啊？

　　 我掉转身就去追，我这会儿一身轻功，田绿苗走的再快我也能追上。田绿苗到了东小街最东边，朝北一拐，果然去了坐北朝南的奶奶庙。

　　 田绿苗有事了，老公肯定回来了，肯定两口子生气了，生什么气呀？难道她老公发现了？发现绿苗跟我赵双贵有事？还是我被人害死听到闲话了？今天我没约田绿苗，今天这女人不会去城北玉米地，哭的原因应该不会跟我被害死有关系吧？

　　 进来庙门，卫青葱突然从奶奶殿走出来，我一愣，我正说找她呢，这女人怎么也来给奶奶磕头？这么说，卫青葱肯定去了城北？玉米地面包车里看到我死了被吓着了？这是来给奶奶磕头压惊的？卫青葱也是拉着一张脸，看到田绿苗，卫青葱有些失惊，接着就跟田绿苗打起了招呼。

　　 “绿苗，你怎么来了？”

　　 “我……我没啥事，我给奶奶上柱香……”

　　 “你……你眼那么肿，是不是他打你了？怎么刚回来他就……”

　　 “你先走，回头我告诉你。”

　　 田绿苗老公果然回来了，按说回来应该搂住老婆亲个没够，怎么一进门就打老婆？这……这是不是跟我赵双贵被害有关系啊？我被人砸死田绿苗老公一回到家这么快就听说了？更要命的是，还知道了田绿苗跟我赵双贵有那种事？田绿苗老公怎么会知道？我跟田绿苗怎么会有另外人知道？

　　 两女人打过招呼，田绿苗蒙头往殿里进，卫青葱朝外走。这时候，我不知道该跟着谁了，卫青葱老公回来没有？如果回来，卫青葱回去跟她老公说些什么？卫青葱去了城北有没有被她老公发现？田绿苗给奶奶烧香会念叨个啥？会不会把哭的原因竹筒倒豆子告诉奶奶？

　　 卫青葱回到家快也得六七分钟，一会儿有足够时间跟上她。田绿苗马上就要开口了，一离开就等于白跟她到这儿。不能走，我得先听听田绿苗。田绿苗进了大殿，我刚要跟着进去，突然想起刘大爷说过菩萨不让鬼魂进屋，老奶奶会不会施法力不让我进啊？老奶奶与菩萨比谁的法力大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奶奶有没有挡驾鬼魂这个法力，这个我必须试一试才能知道。我慢慢翘起一条腿，试着踏进大殿门坎，没事。前脚落地，后腿抬起来，还是没事，我终于毛发无损进了奶奶大殿。

　　 我早就听说过，奶奶原身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的大恩人，说是刘秀起事后，有一次被王莽追到了穷途末路，饿的他再也走不动了就进了老奶奶家，老奶奶给了他一个糠窝窝救了刘秀一命，当上皇帝后为了报恩，就把奶奶当神供起来，并在各地建起了奶奶庙。这就是说，奶奶是一个真实的人间老奶奶，而菩萨原本就是一位普天之下法力无边的大神。奶奶没挡住我，可能就是这原因吧。

　　 进来大殿，等田绿苗点上香，我就上前贴近了田绿苗，几乎头挨头，我是鬼魂，反正田绿苗感觉不到我。我这是担心听不清楚，我知道上香念叨时一般声音都很小，甚至有的在心里默念，如果田绿苗默念，那可就糟了。哎？慢着，有声音了，田绿苗果然念出了声。

　　 “奶奶，那件事不是我干的，也不是我老公干的，他是个好人，我们都没干伤天害人的事。”

　　 “请奶奶保佑我，请奶奶保佑我老公，请奶奶保佑我们全家。”

　　 我一听大吃一惊，哪件事？你田绿苗干了什么？你老公干了什么？伤天害人害死了谁？这不是不打自招，害死我赵双贵那件事嘛？这么说，你田绿苗去玉米地了？你老公突然回来，后面跟着你去了？我滴娘啊！原来一直认为卫青葱老公会突然回来跟着她去，居然提前回来的是你田绿苗老公。还说不是你老公干的，不是你老公是谁？难道还有另外男人？田绿苗啊田绿苗，没电话通知你你怎么突然去了那儿？我赵双贵时间上都有安排，你田绿苗就不能忍忍？你这一去，不但你老公发现了你的奸情，你还让我丢了一条命啊，我赵双贵有几条命？我说你田绿苗怎么会哭丧着脸，我说你怎么会给奶奶烧香，原来你田绿苗惹了大祸，你害怕警察抓你老公，所以才来请奶奶保佑。

　　 卫青葱有没有看到田绿苗和她老公？刚才两人碰面，卫青葱话里没带出来。按约定时间，我被猛击至昏那会儿，卫青葱只差5分钟就到了。如果真是田绿苗老公干的，干完出来玉米地，沿河堤不管往东还是往西，卫青葱就算不面对面碰上，至少能看到田绿苗两口子背影。可是，刚才卫青葱见到田绿苗，并没有显露她有看到的迹象，这就是说，卫青葱没按约定时间到？去晚了？还是根本就没去？

　　 肯定去了，如果没去，卫青葱不会来给奶奶烧香。

　　 我顾不上田绿苗了，我得赶快去追卫青葱，这女人看到我死，回到家会不会到处乱说啊？还有，她老公有没有提前回来？回来话，是不是也去了城北？

　　 出来奶奶庙，我大步流星往西走，过了小街口，一气追到卫青葱租住的家门口，卫青葱刚拐上门台推门进家，突然听到有人喊她，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吴彩凤。

　　 “是彩凤啊，吓我一跳。”

　　 我看到了，吴彩凤那一声，的确把卫青葱吓的周身一颤。接着，吴彩凤一把把卫青葱拉到门前树荫下，一脸神秘望着卫青葱，压低声音，吴彩凤有话要说了。

　　 “青葱，我刚才在家睡觉突然做了个梦，梦到你了……”

　　 “梦到我了？！”

　　 “是啊，梦里我听到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你，你上气不接下对我说，你去了城北河滩……”

　　 吴彩凤把卫青葱拉过来，神神秘秘告诉她做了梦，我就感觉奇怪，接着说到梦里卫青葱去了城北河滩，我一听就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真活见鬼了，吴彩凤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还梦到卫青葱上气不接下气去见吴彩凤，告诉她自己去了那片玉米地？这……这吴彩凤是瞎编？还是真梦到了？如果瞎编，她怎么会知道卫青葱去了那儿？难道吴彩凤跟踪了卫青葱？我滴娘啊！

　　 吴彩凤城北河滩话一出口，卫青葱红红脸蛋唰一下就白了。

　　 “彩凤，天这么热，我去城北干吗？你千万不要胡乱讲。”

　　 “这不是做的梦嘛？你说你钻进河滩那片玉米地，看到那儿有个面包残骸，又看到……”

　　 “彩凤，你不要讲了，你梦到什么跟我没关系，我还有事……”

　　 这时，卫青葱挣脱吴彩凤就往家里走，吴彩凤一把又抓住了她。

　　 “青葱，你不要走，怎么也得听我讲完，你说你看到了赵双贵，赵双贵死在了一个面包车里。”

　　 真他娘的奇怪了，吴彩凤怎么会知道？难道这女人也去了城北？而且看到卫青葱了？

　　 “我怎么能看到他？我跟这个酒鬼没一点关系，他死在哪儿关我个屁？”

　　 “这是你梦里告诉我的，你还说，你想知道谁杀了他？”

　　 “赵双贵天天在街上转悠，我一看见这酒鬼就害怕，早盼着他死呢，谁爱杀他我管不着。”

　　 卫青葱甩开吴彩凤，气绷绷进了家，大铁门嘭一下就关上了。

　　 卫青葱演的这出戏我能理解，跟我赵双贵这事她绝对不能让吴彩凤知道。可你卫青葱别咒我啊，你真愿意让我赵双贵死？我死了你咋办呀？有好酒让谁喝呀？另找一个就那么容易？关键是，换一个火力有没有我赵双贵这么猛，还真是不好说。

　　 吴彩凤，你肯定去城北了，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去？你吴彩凤比她们几个年龄都大，你不是那种蒙头蒙脑的女人，你不是想我了去碰碰运气吧？你不是那种不约定好冒然去的女人，可你突然去什么意思？你曾经说过要杀我，一直认为你是一句发嗲话，难道我赵双贵理解错了？难道你吴彩凤真心想杀了我？你突然去那儿，是不是就为了杀我？是不是你吴彩凤对我下的毒手？

　　 我疑心重重，刚怀疑田绿苗老公，又怀疑上吴彩凤。

　　 吴彩凤为什么想让我死？我跟另外几个女人的事，是不是吴彩凤全盘掌握？如果吴彩凤全清楚，我这么肆无忌惮的跟几个女人胡乱搞，吴彩凤肯定感觉到危险了，这女人害怕一旦暴露就会变成一个传遍全城的大丑闻。丑闻暴露五个家庭后果是什么先不说，吴彩凤自己丢不起这个人，五个女人跟一个酒鬼乱搞，这人可是丢到天上去了。赵双贵，你把我吴彩凤搞到手不能再搞别的女人。我赵双贵能听你？何况人家愿意，我并没强暴谁呀，你吴彩凤管的着吗？吴彩凤没办法阻止我，关键是这女人也需要我。吴彩凤是个明白女人，她知道阻止不了我，所以这女人从来不说这种没用的话。吴彩凤不能一人退出，这就发狠了：你们几个跟那酒鬼搞的死去活来，我吴彩凤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我自己在一边忍着，我不能死去活来大家都别想，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我赵双贵杀死。

　　 真是这样吗？

　　 如果真是吴彩凤杀了我，杀人不是小事，吴彩凤应该严守秘密。可是，吴彩凤为什么编造那个梦故意暗示卫青葱？吴彩凤肯定害怕这女人看见，别说看到现场，就算堤上被卫青葱撞见，吴彩凤也会害怕的要死。编造那个梦，吴彩凤是不是想试探卫青葱？

　　 另外，卫青葱看到我赵双贵死在面包车里，受到惊吓，吴彩凤是不是还担心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到处乱说？甚至担心卫青葱去报警？吴彩凤啊，你担心个屁呀？你就不想想？卫青葱不缺心眼，这女人去了现场，她不敢乱说，更不敢去报警，一报警，警察第一个怀疑肯定是她，而且一报警丑闻出来，她老公肯定就知道了，卫青葱怎么会干这种傻事啊？

　　 吴彩凤把梦讲出来，卫青葱一脸愤怒，张嘴就堵死跟我赵双贵有那种事。更让吴彩凤放心的是，卫青葱不但没表露出现场看到吴彩凤，居然不承认自己去了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