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只见他们二人竟已打斗起来。我知道师父的武功深不可测,可眼下看起来,李九霄似乎胜过一筹。见我不言语,小寡妇笑得更加轻蔑。我心中焦急,烦躁道:“絮絮叨叨甚是讨厌!”
论武功,我确实不是小寡妇的对手,何况她尤擅巫蛊,我亦不愿激怒她,以免她伤害阿狸和娘亲,所以束手就擒是最好的自保办法。于是我给阿狸使了个眼神,让他乖乖的,不要说话,摆出一副小可怜样即可。
小寡妇更加得意了,她让人扣住我和阿狸,然后带我们朝祭坛内走去。这个宫殿是从地下被机关带出来的,可是完全看不出一丝泥土的痕迹。宫殿里的每一根柱子都是用一块完整的羊脂白玉,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图腾,偶尔会用一些翡翠蓝晶点缀,美得纯净,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无价。
连小寡妇一行人都忍不住感慨:“倒也不枉世人拼了一条命,也希望能来此。当年,夜祁言屠杀了整个凤族之后,还是没能找到这个地方!真是天命!主上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我在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周。如果说凤族的祭坛是世人皆觊觎的地方,无非是又跟“溯魂”扯上关系。可怜世人愚昧,以为看见未来便能改变未来。且不说这世上是否当真存在一种能力能让人看见未来,便是看见未来和改变未来根本就是两码事,你知道了未来,就当真能改变未来?
白玉砌成的宫殿,就像是迷宫一般,里面很大。正殿处摆放着凤族祖先的排位以及弥勒佛,巍峨庄严;偏殿则是休憩的地方;除却正殿偏殿,竟还有地下室,地下室只是一片空地,立了几根白玉柱,空旷而让人生出无边幻想。
小寡妇让人将我、阿狸和娘亲都绑了起来,扔到了地下室的角落。然后,她留了几个人看守我们,自己则出了去。阿狸小脸满是不解:“娘亲,太皇祖母怎么也在这?”
额,太皇祖母……这个称呼,分分钟让我有种,我在和二哥*的错觉……我认真纠正道:“她是外婆,不是太皇祖母!”
“可是阿狸一直称他太皇祖母。”
“那以后改口叫外婆。”
“为什么?”
“因为她是娘亲的娘亲。”
“那娘亲不就是父亲的姑姑?”
“……”
姑姑……本太子妃一时口塞,不知该说什么好。算起来,娘亲确实算是改嫁了,在辈分上,我确实算二哥的姑姑。真是好一段孽缘啊……
娘亲此时安然地闭着双眼躺在地上,一袭绯色纱衣,却掩盖不住她面色的苍白。筹谋了十几年,大仇已报,她终于放下了那些往事吗?如果她知道我嫁给了二哥,并且死心塌地要和二哥共进退,她会怎样?
我忍不住心思浮动,那句娘亲窝在心口百转千回,却只能在心底默默念着。
就在这时,小寡妇忽然又进来了,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心不甘情不愿。走近了,她冷笑一声,然后一把提起阿狸的衣领:“这小不点没什么用,还给你师父先。”
大抵出于母性,我挣扎着一蹦一跳挡在阿狸面前:“你们要干什么?”
阿狸气呼呼道:“我不要和娘亲分开!”
那小寡妇一鞭子抽来,我在地上滚了几圈,生疼的,然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阿狸带走。这件事估摸对阿狸心理上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自这之后,阿狸开始起早贪黑练武,寒冬腊月一如往日。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后,我方得知,原来,从我十五岁及笄之日开始,李九霄已经和皇后联手,密谋一个惊天的计划!
及笄之日,我被人下了药,下药之人正是皇后。那时,她便想将我送给李九霄,以此讨好李九霄,同时又可伤到二哥。
一个女子,若然没了清白,又有了对方的孩子,断然只有受摆布的份。但阴差阳错,幸好那夜是二哥。不然我不敢想象,接下来我的人生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还有那一日,我随铁柱进宫,发现了皇后臀部的伪胎记,险些被皇后困住,是李九霄出手相救。那个时候,我便应该发觉,他与皇后的关系不一般。否则,他何以那般及时出现?
他们合谋一起,一个希望借助内乱击垮二哥。另一个则希望借助外力帮自己的儿子上位。
所以,一切正如李九霄所说:“夜祁言想让我和皇后相互厮杀,鹬蚌相争,他坐享渔翁之利,可这世间之事,怎可能都如他意?皇后是宁愿割城求和,先摆平她的眼中钉,而后再与我计较,我亦如是。所以,你的二哥现在危在旦夕,他如果得到了风声,定然会前来救你。如果他来了,这里将是他的葬生之地,小阿鸢,你何不如跟了本王?本王不会伤害你的孩子,相反会爱屋及乌。”
我原本对二哥极其有信心,可是听完他这样一番话,心底顿时方寸皆乱,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测。
偌大的地下室,此刻只剩下我和他。他蹲下身子,替我解开手上和脚上的绳子,然后拿出帕子,一点点擦掉我手心的血渍,小心翼翼吹了吹,最后才上了一些冰冰凉凉的药。
见我还在发呆,他忽然伸手,将我两颊微微凌乱的发丝别在耳上,像是寻常闲话聊天一般:“小阿鸢,那一日,你为了你二哥,将刀子插入我胸口时,可曾后悔过?”
邪气十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又像毒药般蛊惑。
我缓缓抬起脸颊,看向他,四目相对。
他一字一句:“你悔恨过,你心里还是在意我的,对吗?”说到这,他的眼神越发迷离,仿佛升起了浓浓的雾一般,那浓雾背后是我看不透的晦涩:“可是我死了,你只会伤心一段时间,然后便会痊愈……”
我深深吸了口气:“够了,这些事都不要再提了,你我之间从那日起,已经两清。现在你面前的夜鸢,她是陈国太子的太子妃。你与他敌对,便是与我敌对,不管你是否出手救了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你是谁。你要杀要剐,动手便是,废话什么?”
“两清?”他缓缓站起身子,忽然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住着一只蛊虫,它只有在靠近你的时候,才不会折磨我,怎么两清?把你的心给我?”
说到这,他的声音忽然就冷了下来。
“传言,只有凤族圣女的心才能开启祭坛里的天镜,如此便能看见一个人的未来。你大可好好考虑下,吞下蛊虫,选择我,兴许我一个心软,便会改变计划。”
我倒不认为这祭坛内当真有天镜,就像我从来都觉得师父就是个江湖骗子,鬼来的溯魂探命运,我调转话题道:“你将娘亲和阿狸带去哪里了以?还有师父?”
“你师父和阿狸,于我没有任何用处。至于你娘亲,我让芙晗用她的令牌将祭坛关闭。祭坛一旦关闭,机关启动,你我皆会沉入地下。届时,我倒真的很想知道,你二哥如何进得来救你们?”
“你疯了吗?”
“很清醒。”
这三个字,被他用极轻极轻的语气说出来,我还来不及品味他话中的含义,一瞬间,祭坛内变得非常摇晃。看来,娘亲果然在他们手上。
一点摇晃都会引起我胃部的不适,何况此时。
这种感觉非常非常难受,想呕却又呕不出来,整个人都有些虚浮。我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这时,一双大手一把揽住我的腰:“小心,站稳了!”
他的语气带着责怪,但又满满皆是关心。我想不到他竟然这般关心我腹中的骨肉?
我想挣开,地下室里的灯光忽然全都灭掉了。
黑暗中,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李九霄将我揽入他胸口,见我挣扎,他干脆点了我的穴道。离得那么近,他身上特有的香味很浓却也很安逸,他的心跳声一声声,像是古老的梆子一般。我的思绪渐渐飘远了,仿佛又回到了初遇时的冬天,他拿雪团砸我,还说什么想要我的小命;仿佛又回到了初遇时,他满身鲜血,胸口插着一把剑,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回去。假如,我是说假如,当初,先来离城带走我的,是他,后面的故事会不会全都会被改写?
可是没有假如。
待一切平稳下来之时,待灯光再次明亮之时,他终于解了我的穴道,我连忙挣脱退后了好几步。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以前不见你那么在意男女授受不亲?”
我垂下眉睫,坚持道:“我是陈国太子妃!”
话音落,他的拳手缓缓握紧,整个猛地用力一挥,白玉铺就的地面登时出现了一个坑。
若是放在以往,我定然该心疼这有多糟蹋钱财了,可此刻,不可思议的一幕竟然出现了!
整个白玉地面竟沿着那个坑,全面开始崩溃!
崩溃掉的地面下方似乎是中空的,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这时,小寡妇刚好带娘亲下来地下室,娘亲一见到那抹幽蓝光芒,惊讶至极,只说了两个字:“天镜。”
而这两个字刚说出来,李九霄脸色登时也跟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