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前怀着对升官太快的深深忧虑,朝王小都统王锋的营帐中走去。
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最迟一个来到的。
其余四个百夫长见到他,都是挤眉弄眼了一番:“卢兄弟,怎么来得那么迟?莫非……”
裴前想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奈何不好意思和很好意思,在他脸上看起来都一样,干脆什么都不做了。
众人倒也习惯了他这副表情,都“哈哈哈”地笑了几声。
不过王锋倒知道实情,对另外几个人说道:“他把人打晕扔出来了。”
他转向裴前,当真好奇:“你真的不喜欢那个女人?”
“不喜欢。”裴前硬邦邦地回答。
他们说的那个女人,是富春江的水匪之一,被众人哄笑着送进他的房间,他也没有废话,直接一掌打晕扔了出来。
“好了好了,下次我们再给你找个好的,你不要心急。”一个百夫长说道。
裴前依旧面无表情:谢谢了,但我一点都不心急。
早在下江南之前,娘亲就已经警告过他了,要是娘亲知道他在江南道和女人胡来,肯定会打断他的腿!
王锋摆了摆手,端出威严的样子:“好了好了,都别逗卢后了,说正经事。”
裴前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看不出来。
说起来,他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这个名字。
不像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反应不过来“卢后”是谁,幸好他面瘫,旁人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招讨司已经在湖州驻扎下来,都统说很快就要来攻打富春江了,所以让大家做好准备。”王锋这样说道。
王锋只是小都统,辖五百人而已,在他上面还有都统、偏将等等。
换句话说,王锋在九野军中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官,所接到的命令都是层层传下来的。
但到底比裴前这个米粒般的百夫长大一级。这不,他就知道了招讨司驻扎在湖州了。
裴前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招讨司来了,江南道动乱很快就能结束了!
然而,他这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松完,王锋就叫了他的名字。
“卢后,因为局势紧张,所以抽调百夫长前去主营听令,你年轻,又曾与赵参军有旧,所以我准备派你去。”
裴前不由得愣住了,然而王锋看不出他愣住了,还在等他的反应。
“王大人,这……是要属下前去主营吗?”裴前不负众望,终于给出了反应。
惊喜来得太快,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主营,那是九野军的核心,所谓的敢当王石皋的主帐,就在那里。
主营平时戒备森严,裴前想了好多办法都不能靠近,现在他可以去了?
将有大战,主营应该更加森严才对,怎么会让各百夫长前去听令呢?
九野军中的百夫长,说白了,其实很多都是像他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并没有相匹配的本事。
他们这些百夫长去了主营,能做什么呢?
至于王锋所说的他与赵参军认识,裴前都不想解释了。
当时他为躲避追杀,隐藏在流民之中,正好石皋下令充民为军,石皋身边的参军赵秀挑中了他,还令他作为什长。
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就传成了他与赵秀有旧了。
王锋点了点头:“没错,都统是这么说的。”
“那去主营是做什么呢?”裴前又问道,其他几个百夫长也很好奇。
他们之所以一致决定让裴前去主营,原因除了年纪大之外,还因为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未知总是让人畏惧的。
裴前这个问题,王锋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
“暂时不知道,但能去主营,这就是好事。”王锋回道。
其实他也问过都统,但是没能得到答案,而且挑选百夫长的命令下得急,须得今天就要去主营了。
裴前思考着要摆出什么态度回应,末了只能感激道:“多谢都统大人栽培,多谢各位大哥。”
王锋拍了拍他肩膀:“卢后,好好表现,说不定你大有运道呢!”
裴前凤目眨了眨,内心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什么运道不运道,我只是想像没有动乱时那样,继续当护院。”
此话一出,王锋等人神色就变了变,都下意识看向了营帐门口。
幸好没有人!
王锋沉下脸,语重心长地说:“卢后,你还年轻,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为什么?难道现在就比动乱前好吗?以前还能每天吃肉,现在……”裴前咕哝着,极力挤出气愤的样子。
在王锋他们的眼中,这就是一个憨直到有点傻的年轻人,然而他的话,让他们都无言沉默。
是啊,以前他们都有肉吃,现在呢?
从刚开始的隔天、隔两天……到现在的隔六七天,他们都快吃不上肉了。
特别是王锋,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都忘记自己是个小都统了。
毕竟,在九野军作乱之前,他家是杀猪的,家里的人给他取名为“锋”,只是希望他将来拿的杀猪刀能锋利一点。
只是,不幸生逢乱世,个人的命运根本由不得自己作主,不过是随风飘絮。
王锋一开始只是想活命而已,凭着一身杀猪力气成为了九野军的士兵,然后糊里糊涂成了小都统。
听着像个官,但是他们自己很清楚,这个就是催命符而已。
招讨司来了江南道,不日即攻打富春江,九野军会是对手吗?
虽则已经是小都统了,但王锋对九野军的情况的确所知不多,但他想到自己只是个屠夫也能当小都统,便多少能判断九野军是什么水平了。
怎么可能是朝廷招讨司的对手?
他们说不定连性命都不保了,就算侥幸活着,被当成反贼问罪,下场也不会好。
许是知道招讨司来了,又许是因为其他原因,裴前的话让他们心神动荡起伏。
其实,他们也想没有动乱的,但他们……不敢说出来啊!
裴前见状,又加了一句:“原本,我们都是国朝普通百姓来的……”
这一下,他们心神大震,好像被尖刀刺中一样。
是啊,原本他们都是国朝的百姓,现在……却成了国朝的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