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心动
顾栖迟大脑有三秒钟的空白,很多呼之欲出的词汇在脑海里转来转去,最后定格成霍灵均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的笑,此刻随着她的心跳在她眼眶内慢慢律动。
一动一深。
她的高跟鞋还挂在霍灵均指尖,而眼前的环境是不方便她擅动的爷爷顾青峦的书房。
的确是无处躲、无处逃,只能直面。
霍灵均围圈起的这一方空间,狭窄的像此刻顾栖迟难以运转的闭塞的大脑。她从霍灵均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脸上的些许惊诧。
不多,仅仅维持了几秒。
时间短到她根本来不及捋清楚现下的情况。
她觉得意外吗?
顾栖迟手指微伸重新从身后的书架上摸出一本书来,用实物在手的充实感来遮掩自己内心渐渐失控的云卷云舒。
她不想轻举妄动,总感觉身体随便动一动,就要摔进某个深渊里,再无路可退。
不动感情,就会有安全感。
迟归年动了情,如今躺在病床上残喘度日;顾栖颂动了心,结果却是永失所爱。
她身旁跟爱情相关的一切,最终都没有好结果。
顾栖迟曾经愿意相信自己是不同的那一个,但她自己少时那一场伤筋动骨的付出,最终换来的却是同样不圆满的结束。
人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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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你……
这样的话,顾栖迟下午录节目时意外地被告白,刚听另一个陌生人说起。
当时她有些恼火,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内容从霍灵均嘴里蹦出来却让人觉得熨帖很多。
她好像并没有觉得此刻从霍灵均的嘴里说出这话过于离谱,她甚至觉得他这么说有些理所当然。她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啐他讲台词,或者装聋作哑当作没听到他的话。
从不咸不淡到对峙疏远,再到而今的突飞猛进……像她电影里外景拍摄到的丘陵一样起起伏伏的变化,似乎主动权都掌握在霍灵均手里。
这个认知不是那么美妙。
很多问题依旧横亘在她和他之间。
顾栖迟有时也会庸人自扰,好在不会因为忌惮便不敢前行。
她在心底默数到十,才眨眼理直气壮地问霍灵均:“明明很突兀,但是我为什么觉得你会这么说还挺正常、挺顺其自然的。霍帅这么聪明,来解释一下原因?”
霍灵均似乎笑得更畅快,攥住她刚抽出来的那本书的一角,而后手指不断往另一端移动,直到完全将顾栖迟的手置于他自己的手心之下。
刚刚说自己会脸红心跳,内向、羞涩的男人此刻正一脸闲适,姿态大方,和他自己口中的那个他大相径庭:“我这么好,你并非无动于衷也很正常。”
“你要是暗暗窃喜,梦里笑醒我都不觉得奇怪。”
“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我都想遇到一个像我一样的女人。”
“生气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也不需要人苦恼怎么哄好,又比较善解人意,长得能带出去见人还能再带回来。”
霍灵均再度蹲下/身,重新握住她的脚踝,小心地将高跟鞋替她穿回去:“除了你之外的你的很多女同胞,都挺想对我投怀送抱的。”
顾栖迟下意识地往回抽脚,眼微翻摇头:“这句话没说的时候,你的确有点儿像个好人,好……自恋的人。这句话一出口,立马性质变恶劣了。”
“你这是污蔑我的广大女同胞倒贴。”
霍灵均起身,慢斯条理地解开自己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像亮起的远山明水一般笑:“倒贴我有什么好处?白送一个凶悍的你?”
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这话真是没错,顾栖迟扶着书架,随口一回:“凶悍的你都喜欢,受虐体质还是重口味?”
霍灵均猛地伸出手臂攫住她的腰,他身上清新的草木香几乎是劈天盖地绕在她身旁:“不是玩笑。”
他认真地声明:“顾栖迟,这不是你在看镜头里的场景,不需要你审视点评。”
“你只需要安静地听一听你的心。”
“我不是在演戏。”
“就算是影帝,也演不来真心。”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的唇,意料之内遭到顾栖迟伸手一挥。
他耐心十足:“你擅长口是心非,我知道。”
“不过别骗你自己,那样非常不道德,特别不道德。”
这缱绻的音调,这米柔和的灯光,这方相依的空间……顾栖迟的大脑最终还是忍不住嗡的一声响,热度渐渐从被霍灵均蹭到的唇蔓延向全身。
霍灵均的唇慢慢凑过来,慢动作拉扯一般在她眼前逐渐放大。
快要贴上她的柔软的那刻,却蓦地刹车停了下来。
顾栖迟高跟鞋只有鞋尖还落在地面上,伸手攥了霍灵均手臂一把,就听到面前的这个男人说:“未免你在爷爷面前喊非礼或者性骚扰之类的毁我形象。”
“这个吻先算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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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灵均话落离开书房,顾栖迟脸上的温度略微冷却后,才跟随其后走出来把那张照片递给顾青峦。
老爷子摩挲着照片上女子的脸,笑容里盛满追忆。
他指点座位让顾栖迟落座,又招呼佣人带霍灵均去酒窖挑选他珍藏的佳酿。
顾青峦是知道霍灵均沾酒即醉的人之一,顾栖迟听到他的指令有些抵触,看向霍灵均的时候,却见他摆摆手示意无碍。
霍灵均乍一离开,顾栖迟的脊背便绷紧了起来。
“夏至,你爸爸最近想要去看你妈妈,需要疗养院的地址。”顾青峦放下照片,不断地捏自己的眉心,没有更多的过渡,终于提到了他叫顾栖迟回来的真正目的。
顾栖迟嗯了一声,语调略微冰冷:“我不欢迎他,还请爷爷转告他不必去。到时候碰上我,被赶出去总不好看。”
顾青峦语调里带些遗憾:“你要顾及你妈妈的想法。他们从法律上而言,还是没有离异的夫妻。”
“您也知道仅仅只剩最后一层法律上即将被解除的夫妻关系。”顾栖迟接口,“她已经很惨,顾时献没必要去看她,让她更加难堪”。
“我问你地址,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你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没必要一定要通过你。”顾青峦的语调渐渐有些激动。
室内温度很高,但每次话说不下去,需要她来演的时候,顾栖迟总会觉得四肢冰凉。微笑的弧度似乎也怎么翘都不对:“我妈那个人很古板,不知变通。她一梦好几年,是在等着顾时献去看她。可真见了会怎么样,爷爷你难道想象不出来吗?”
“哪怕是对个路人,人有时候也会有慈悲心。”
她听到顾青峦原本握在手中的瓷杯放置在桌面发出的清脆的声音,而后是他年迈的音调,带着渐渐难以压抑的似要狂奔而出的怒气:“你妈妈现在过世,也要葬进顾家墓群。夏至,你不要不懂事。”
顾栖迟接口,心底的暖意慢慢沉陷:“爷爷,我不是生下来就是这样不懂事的。我也想问问这些年过去,我怎么就长成现在这样浑身带刺的人了?”
“小时候,我好像也曾经是个爸爸疼妈妈爱的小孩子。”
她觉得自己脸上的微笑实在挂不住,僵硬的无法让人直视:“两年前您怎么答应我的?您忘了的话,我还记得。您和霍老爷子之间结成姻亲的约定,我帮您完成了。然后顾家的这一堆让人恶心的事情,便都和我妈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从这里把我妈搬进疗养院的那天,就发誓再不让顾时献去打搅她。”
“是我嫁了您就反悔?顾家的面子,真得比什么都重要吗?”
“真得这么重要的话,您有个出轨成性的儿子,您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管教一下让他行为检点些别丢顾家的脸呢?”
原本置于桌面的茶杯被顾青峦彻底扫了下去。
顾栖迟的手垂在身侧。
未来半年,她想顾青峦都不会想再看到她。
她在心底对顾青峦默声说对不起,人却起身不加留恋的转身离去。
一抬头,却看到不知道站在客厅角落里多久,又听到了多少的目光深深的霍灵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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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天有些凉。
顾栖迟站在顾宅门前,肩头披着霍灵均刚刚脱下来搭在她身上的风衣。
风衣上还沾染着霍灵均的体温,有些过于温暖,她冷了许久,乍汲取温度都觉得身体在发颤。
他的戏已经杀青。可这么看,总觉得他还在继续瘦下去。
不合时宜的地点,不合时宜的心情。顾栖迟却突然想讲个故事给霍灵均听。
顾宅的灯光都在身后,顾栖迟从回忆里翻出自己刚进娱乐圈的往事:“我刚出道的时候,在一部电视剧里演一个小丫鬟。”
“有次剧组会餐,被人在酒店的洗手间拦了下来。那个老男人递给我一粒药丸,问我有没有时间玩一玩,玩得好的话,下一部戏就能玩上主角。”
“你猜我当时怎么回答的?”
顾栖迟根本没打算等霍灵均的答案:“我说:好,但我只对和你老婆玩有兴趣,先生方便引见吗?”
“我一向不喜欢圈里很多新人不择手段上位,觉得都被带坏了。可他们不择手段,只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像我,本身已经是个坏女人。”
“通常一句话,就能将人气个半死。”
她的声音依旧如常,眼睛却因为过度隐忍被红色填满。
她还是笑给他看:“老爷子身体不好,我还这么气他。”
顾栖迟眼底翻涌的情绪让霍灵均不忍再看,他站在离她一步的地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不规则的石头,而后靠近她从身后将她圈在怀里。
顾栖迟不需要的安慰,他正巧不擅长给。
霍灵均拎起顾栖迟的手臂,掰开她紧攥的右手心,将石块放进她掌心,而后大手包裹住她握紧石块的手慢慢抬起手臂举高。
身后的胸膛是暖的,包裹着她右手的掌心也是暖的。
石块脱离掌心被抛出去的那一刻,顾栖迟的心一动。
那砰的一声,和石块撞上顾家老宅玻璃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震动了她整个人。
顾栖迟随后听到身后的男人温和的声音:“小时候我爸训我和之零,我偶尔会拿石块砸厨房玻璃搞破坏。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委屈。”
“我爸欺负我,我就欺负玻璃。”
“他那时也总是很生气。”
他们没有急着逃离案发现场,霍灵均的声音依旧在她耳畔延续:“你不是个好女人,我从小也不是个好男孩,是不是还挺般配的?”
她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迷蒙,霍灵均咳了一声问:“还要砸第二块吗,霍太太?”
他的语调带些少年时的调皮。
顾栖迟却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微微一笑,就笑出忍了很久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