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见面,贺兰令伏地给贺兰氏叩头。
以前他常来常往,每每都是匆匆一揖了事,今个施大礼,一是姑侄两个久别,二是觉着红莲之事对不住姑母。
贺兰氏高兴得眼中噙泪,喊着小丫头们过来搀扶贺兰令,又让人看座又让人上茶,待贺兰令如同待至上之贵客。
贺兰令却没有去坐椅子,指着贺兰氏对面道:“我就在这里,与姑母说话方便些。”
对面是兰猗,忙往里面挪了挪,挪出的地儿贺兰令坐下,一瞬间,他就又回到过去时光,同贺兰氏说话非常的亲切随意,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贺兰氏乐得如此,侄儿不提,她就装哑巴。
寒暄一会子,贺兰令道:“我带来的五千两银子放在门房了,拿着太重,等下姑母叫人取回来便是。”
五千两!
贺兰氏不自觉的看去兰猗。
兰猗似笑非笑,低头啜饮清茶,自己随口哄骗母亲的话,不成想真的应验了,不禁琢磨表哥这样做的目的,他是商人,工于算计,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但愿他这样做不是因为自己这个表妹,他的情义太重,自己已经偿还不了白马西风、苏赫,更偿还不了他,背着一身债务,会苦不堪言。
当然,宇文佑的情义不在偿还的范围内,因为他是公输拓的敌人。
贺兰氏倒是非常开心,喊了管家狐禄进来,让他把贺兰令放在门房的银子取回来交给账房保管,这五千两,足够自己给儿子办个体面的婚礼了。
狐禄很圆滑,把银子取回来后,叫两个小子抬着给贺兰氏过目。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贺兰氏心里再也记不住侄儿曾经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看着她同贺兰令欢声笑语,兰猗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不假。
于是狐家,久违的热闹重现,刚好从少哲也从书院回来了,为了兰宜许诺给他的五品官,他刻苦攻读,吃住都在书院,过几天便是春闱了,他同父母商量下科考的事。
家里的事,少哲都是略知一二,所以也就不甚清楚贺兰令同母亲之间曾经的纠葛,也就对贺兰令非常热情,见妹妹兰猗和义妹秋落都在,他欢喜道:“不如同饮一杯。”
贺兰令拍手赞成。
兰猗本不擅长此道,但心里有事,就没有推脱。
见她欣然应允,贺兰令更高兴,亲自去张罗席面,俨然主人。
年轻人的热闹,贺兰氏选择回避,因为得到五千两,还晓得侄儿必然是不会要她归还的,心里高兴,就带着几个仆妇往园子里散步去了。
她房里的管事郭富家的,是她的陪房,狐府大事小事除了管家狐禄,便是这郭富家的说了算,在她面前也能说上话,见她露出许久没有的笑颜,也开心,道:“大小姐一笑,人都年轻了,所以以后多笑笑。”
贺兰氏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忽而叹道:“孙子都有了,能怎么年轻呢。”
郭富家的喜欢顺情说好话:“即便是重孙子都有了,大小姐也不会老,不过我听说二姑娘生的小老虎果然就像个老虎,虎头虎脑甭提多招人喜欢,二姑爷更是爱不释手,您说说,二姑爷那么大个人物,成日的把儿子捧在手上,啧啧,可真是难得,听说他对陈氏生的珺哥儿可是连个好眼色都不给呢。”
说起小老虎,贺兰氏一脸的慈爱,隔辈亲,见着小家伙一次回来日里夜里的想,怎奈小老虎是公输家的子孙,她也只能想念罢了,又不能放在自己身边养,小老虎的容貌像极了公输拓,倒是那个原配陈氏生的宝珺,她是见过宝珺的,宝珺没有一处长的像公输拓,风言风语说宝珺是陈氏同别的男人偷情所生,她希望这风言风语是真的,若是那样,将来继承公输拓侯爵之位的,便是自己女儿生的小老虎,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假意呵责郭富家的:“你也说是听说,捕风捉影的事不可轻信,手心手背都是肉,侯爷怎么可能偏袒呢。”
郭富家的晓得她的脾气,察言观色发现她的嗔怪并非是发自内心,胆子就大了起来,继续道:“怎么不会偏袒呢,咱家老爷我瞅着就偏袒二姑娘,连少爷都不入他的眼呢。”
狐彦偏爱兰猗,谁都知道,还不是因为贺兰氏偏爱兰宜。
可是现在,兰宜是宜贵妃了,贺兰氏忙喝止郭富家的:“你这张臭嘴,快闭上吧,这话一旦传到宫里去,贵妃娘娘或许根本不在意,就怕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这不是给老爷惹饥荒吗。”
郭富家的忙垂头:“瞧我,今个高兴,忘乎所以了,我以后再不敢说了。”
这时令,园子里的光秃秃的,实在没什么看头,也就是随意走一走,能够成为风景的,唯有那些太湖石和小桥了,贺兰氏缓步而行,她今天更高兴,所以看什么都觉着美好,方才厉声训斥了郭富家的,转眼就摘下头上的一支珠花递过去:“最近你跟着我上火,难为你了。”
郭富家已经习惯了她的赏赐,假意受宠若惊的接过珠花:“大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珠花插戴在头上,还朝贺兰氏晃了晃脑袋,嘿嘿道:“好看吧。”
贺兰氏噗嗤笑了,骂道:“越老越没正行。”
刚好要上桥了,郭富家的忙搀住她的手臂,道:“只要大小姐高兴,我就当个猢狲来耍也是值得的。”
说完,回头对即将跟上来的其他仆妇道:“桥窄,你们就在这里候着吧。”
所有仆妇就垂头应着:“是。”
郭富家的与贺兰氏缓缓从桥上就来到了湖心亭,是说话的大好时机,她低声问贺兰氏:“大小姐真的不气令哥儿了?”
她是贺兰家的婢女,陪嫁过来依然如旧的称呼贺兰氏为大小姐,称呼贺兰令为令哥儿。
湖心亭有石凳,太凉,她就扶栏望出去,似有如无的绿意透漏着春天即将来了,她淡淡一笑:“他想我死呢,你觉着我会轻易忘了。”
郭富家的一惊:“我看大小姐今天同令哥儿又如从前的样子,还以为……”
贺兰氏的手狠狠的攥着栏杆:“从前怎样?从前我亦是喜欢他的银子,若我真的喜欢他这个人,何不把兰猗嫁给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