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雨用了十天的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苏州老板手里拿下一单大的绸缎生意。为了把这个生意做好,她已经连续数日在账房里通宵达旦地做账,连林日昇都难以与她见上一面。
桌前的烛火被风吹地来回摇晃,烛影映得账本忽明忽暗,她的眼睛因为长期的疲劳,又酸又涩,实在看不清了,她将算珠捋回原位,咂了一下嘴。
肖红叶轻轻敲了一下账房的门,在门外询问道:“小姐,老爷问你晚饭要不要去前厅吃?”
陈思雨一手支颐,眼皮下坠,有气无力地道:“你进来。”
肖红叶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背后,中指点在她的太阳穴上,轻柔地揉搓起来。她把账本一合,双目半闭,沉声道:“不去,定是那位杭州知州司余古又来了。我不喜欢这个人,还是让爷爷应付他吧,我连日劳累,可没精神跟他虚以委蛇了。你去把晚饭送到这里来。吃完饭后咱们加把劲,赶紧把这些账目做出来。”
肖红叶见她如此辛劳着实心疼,又气这个司余古来的不适侯,害的她连晚饭都吃不好,埋怨道:“这个司大人也真是奇怪,来这上任没几天,不去处理衙门里的大事小事,三天两头总往咱这里跑。我瞧他是仗着自己官府里的,来咱这儿蹭吃蹭喝来了,跟个街边讨饭的叫花子似的。好歹是知州,身边还能缺金少银,真是没脾性。咱们这儿纵有金山银海,怕他也惦记不起。”
陈思雨嗤笑道:“那你可就错了,他还真是惦记上了咱家的宝贝,若真是金山银海能打发的,倒还好了。”
肖红叶奇道:“咱家能有什么宝贝能比金山银海还值钱?”
陈思雨身上馥郁的茉莉花香催人入醉,她念头一转扑哧笑道:“哦,他该不会是惦记上了咱家的大小姐了吧,那可的的确确是千万个金山银海都抵不过的珍宝啊。”
听得她的玩笑话,陈思雨的眼睛拉开一条缝,复又盖回到眼睛上,啐道:“才不是呢,你个小蹄子,尽说胡话,看我不找跟针把你的嘴巴缝上。他个枯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别说是我,就是随便上街找一个黄花姑娘,怕是宁愿跳河出家也不愿跟他。”
肖红叶挤了挤她的肩膀,打趣道:“那是,何况有林公子这么一个俊秀的人儿在旁边比着,小姐你有他惦记,外人就更万难入小姐您的眼了。”
陈思雨微腮带赤,扯开她抵在自己脑袋两侧的手,歪着脑袋斜眼看着她,怀疑地嗔道:“得了吧,是他惦记我,还你惦记他,你若嫌他好,你跟了他去吧,我可不敢留你啦。”
肖红叶抿嘴一笑,两手翘起兰花指往中间一并道:“哎,我哪儿配,你们俩才是天上一对比翼鸟,地上一对连理枝呢,我顶多是天边的一只喜鹊,给你们塔桥牵线,等你们大喜的时候,四处飞着去叫恭喜,恭喜。”
陈思雨羞得用丝帕遮住脸,转过身来,隔着椅背举手打她。她一边躲着对方的攻击,一边笑嘻嘻地问道:“小姐,林公子什么时候向老爷提亲啊?”
陈思雨见总打不着她,又听她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干脆把丝帕一扔,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你等着吧,快了。”说完,又觉得不好意思,脸上像涂了辣椒似的,烧一片火辣。
肖红叶扶着椅背笑弯了腰,陈思雨以为她是取笑自己不知羞,收了笑容,别过身去,扳着脸,恨声道:“你再胡闹,我就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的小姐,等你告诉我咱们山庄的宝贝是什么,你再生气好不好?”
陈思雨撇撇嘴,向她探出一只手,咳嗽了一声,肖红叶端起一杯茶,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请她用茶。两个人就这么假模假式地玩笑了一会儿,手拉手亲密地像亲姐妹似的。
“你知道咱们庄子为什么不叫‘明日’山庄,‘明月’山庄,偏偏叫明璧山庄吗?”陈思雨突然抛出的这个问题把肖红叶问得哑口无言。她自打记事以来,除了父母的名字外,记住的第三个名字便是明璧山庄了。人们大概都有这个习惯,接受起约定俗成和司空见惯的东西会显得懒惰,就如同很少有人会思考太阳为什么会从东边升起,西边降落一样。明璧山庄就叫明璧山庄,哪里需要理由呢?
肖红叶一脸茫然。陈思雨咧嘴笑道:“傻瓜,既然叫明璧山庄,自然是因为咱们庄子里有一块举世无双的玉璧了呗。”
“哦。”陈思雨一语惊醒梦中人,谜题竟然如此简单,肖红叶惋惜地感叹。
肖红叶正想接着问下去,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窗子上逐渐汇聚成人的形状,陈思雨警觉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收到暗示,冲着窗子厉声吼道:“谁在哪里,出来,不知道这是账房重地,闲人不许靠近的嘛。”
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叩门声,两人对望一眼,肖红叶起身拉开门锁,张口便要训人,一只红漆托盘颤巍巍地伸进门来,上面放着一个青瓷药碗,碗中飘着闻之令人清爽的汤药。
来人微微垂首,双手举盘,托盘与额头平齐,遮住了脸,两人看不见她的面容,只听见她细声软语地回道:“林公子见小姐这几日常要熬夜,特意为小姐熬制了明目消火的汤药。林公子出诊前嘱咐奴婢务必要把汤药交给红叶姐姐,奴婢见姐姐总不来,怕汤药凉了,所以斗胆送过来。奴婢知道庄子里的规矩,账房除了老爷小姐、红叶姐姐外,外人不得靠近,只是今日情非得已,请小姐莫怪。”说完,她抬起一张俏脸,一双杏眼笼着淡淡的水雾。
这一通解释说的合情合理,再配上她无辜可怜的眼神,肖红叶也不好再指责她,只是干笑着接过她手中的汤药,委婉地指出:“是灵琳啊,你不懂规律,这次便罢了,下不为例。”
陈思雨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盯着白灵琳的眼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嘴角不知不觉挂上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她沉思了一会儿轻启朱唇笑道:“红叶你也别太小心了,我既有心抬举她,自然要给她些机会磨练磨练,这账房的事毕竟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好让她帮你打下手。先从这端茶送水的粗活做起,等以后她出息了,我谈生意的时候就多一个可用的人了。”
白灵琳激动地跪倒在地,磕头道:“奴婢自当不负小姐的恩情,以后会用心跟着红叶姐姐学习,定不会辜负小姐栽培。”
陈思雨呼了一口气,咳了几声,用手捏着嗓子,装作很喉咙难受的样子。肖红叶见状,立马跨步到桌前,去拿杯子,她用手一拦,对白灵琳挑了挑眉。
白灵琳慌里慌张地站起,提着水壶的手因紧张而颤抖。她将沏好的茶递来,陈思雨一笑接过,搁到一边,却没喝而是像个女先生教导起学生来了:“这就对了,要想出去经场面,先要学会看眼色,还要学得嘴甜,这话不要多却要像糖一样,能将对方腻化了,这事就有了三成的把握。”
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又道:“还有不要觉得主子没有吩咐就无事可做了,无事做也要找事做,手脚不得放松,眼耳时刻灵活,切记懒惰,时时思考。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嘛。你是个伶俐的丫头,想必这为人处世定然难不倒你。
“好了。”她挪动身子坐正,眼睛不再看她,收回了谆谆教导的老师形象,端出了作主子的架子道:“我饿了。”
这次白灵琳反映迅捷,立刻回应道:“奴婢这就去厨房给您上饭,请您稍等片刻。”
陈思雨一摆手,她躬身退下。
“主子,你真的放心让她进账房吗?”白灵琳一走,肖红叶急不可耐地悄声问道。
“怎么,你觉得她靠不住?”
“那倒不是,这其一,她是外面来的,比不得秋荣那几个家生的丫头忠心;二来,这丫头身世可怜些,主子又受了萼汝那几个刁奴才的蒙蔽,差点冤枉了她,心有愧疚想要补偿她,可也有个度。那丫头平日里独来独往的,也不跟人说话,更别谈有朋友了,脾气未免清高了些,且行事狠戾,主子只想她逃走时怎么割伤萼汝的就知道了。”肖红叶向来对主子推心置腹,便毫无保留地将心中的担忧和盘托出。
陈思雨露出一副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的表情,胸有成竹地道:“你说的我早想到了。我既然敢用她就自然能降伏得了她。”
她促狭一笑,故意逗她道:“你罗里吧嗦说那么多,是不是怕她抢了你的位置?”
肖红叶气的好笑道:“哎呦小姐,天地良心,你说这话不怕风大扇了舌头,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若她真是一个可用的人才,多个人给小姐分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若对我存了这种心思,得了,以后我再也不多嘴了,随小姐你把土匪招进家来也好,强盗招进家来也好,我不管便是了”
“你放心,是你跑不掉,不是你的任你动什么歪脑筋也抢不走。”陈思雨冲着门边意味深长地说道。“唉,咱们还是继续说说玉璧的事吧。”她的思维转换的太快,肖红叶险些有些跟不上,愣了一会儿才回应道:“哦,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