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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深城

从1983开始 睡觉会变白 4811 2024-10-21 13:23

  “吱呀!”

   马卫都推开一间四合院偏房的小门,扇了扇空中的灰尘,“就这儿了,两间屋子,摆设还算过得去,你看一眼。”

   许非瞧了瞧,跟鞍城格局差不多,里屋是床,没有炕,然后有个烧蜂窝煤的小炉子,衣柜桌椅什么的也都有。

   “成,价钱怎么算?”

   “我朋友那意思,就让你给看看房子,别损坏了,没事再给打扫打扫。你先住着,那仨瓜俩枣的就不要了。”

   这好事肯定接受啊,许非笑道:“谢谢那位朋友,也谢谢马老师。”

   “嗨,我算什么老师,都是朋友抬举。”马卫都笑了笑,小眯缝眼愈发细密。

   其实他也挺诧异,就在前几天,一个电话忽然打到编辑部,说是许非找。他想了一会才记起这么个人,哦,在公交车站打架那位。

   俩人聊了聊,说是想租个房子,请自己帮忙问问。

   马卫都跟大多数京城子弟一样,骨子里也瞧不起人,但他不说,这点比汪朔强。毕竟结了婚,也干了几年编辑,每天来来往往的,面上能过得去。

   他属于蔫坏、机狡那种,倒腾古董的时候没少得罪人,后来悟了,说要捐出去洗净身――其实就是左手倒右手。

   老马爱交朋友,用自己的话说,“好的坏的都交,人品那是以后的事儿。人品人品,慢慢品出来的才叫人品。”

   何况还有打架的人情没还,所以他就帮着问问,结果还真有,一朋友出国了,留着间空屋子。

   俩人出了来,正碰见主屋一大妈买菜回来,“嘿,你俩干嘛的?”

   “老五朋友,租这房子住。”

   “真朋友假朋友啊,别糊弄老年人,我可告派出所去。”

   “老五屁股后头有颗痣,您知道吧?”

   “哟,那是真朋友,住着吧。”大妈进屋了。

   随后,许非请马卫都吃了顿饭,随便聊了聊,也没聊深。

   他是没办法,这年头的房子都是国家投资,单位发放,前两年才“允许私人拥有住房”。而且人生地不熟,找上天也不一定找着。

   送走了老马,他又买了床被褥和日用品,有长期驻扎的意思。

   当天对付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许非就踏上了去深城的火车。

   …………

   “这特么是郊区吧?”

   一个炎热的下午,几天内连番导车的许非终于揉着屁股从罗湖汽车站出来,抬眼就是一大片绿油油的农田,不远处还有连绵青山,以及热火朝天的二线关施工基地。

   1982年,国家批准了深城二线设防的报告。当时人们把深港边境称为一线,相对应的,就将这条特区管理线称为二线。

   深城这会没有钱,且缺乏劳动力,主要由粤省边防部队负责建造。

   直到1985年,二线关才通过国家验收交付使用。东起大鹏湾畔背仔角、西到南头安乐村,全长84.6公里,由2.8米高的铁丝网和沿途的巡逻公路构成,也随之诞生了赫赫有名的边防证!

   所以现在是个钻漏子的时期,要管还没管,要防还没防……

   却说罗湖现在远没有日后的繁华,车站是个砖房和一排茅屋,不过附近就是工地,一座新站房正拔地而起,另配着人行天桥。

   对面便是香港的罗湖火车站,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

   深城今年会推行暂住证制度,但他扫了几眼,没见着联防队,遂放心大胆的往里走。

   与别的地方相比,这里有着完全不同的魅力。落后与创新并存,农业与大楼同在,一边是正在建造的搞建筑,一边是烂泥土地,农民赶着牛,悠哉悠哉的在后世最繁华的地段溜达。

   香密湖满是低矮的石棉瓦房,河边也是一溜的客家民居,另有无数人背着大包小包,带着忐忑和向往,来此搏一搏前程。

   野蛮,粗犷,躁动,处处激情。

   许非到了人口比较集中的区域,找了家旅店,稍微休息了一会,又在店主的指引下来到一条老街。

   老街异常繁华,虽没有高楼大厦,但两侧全是各种各样的低矮店铺。人流不息,买卖自由,颇有九十年代小县城的风光。

   他拐进一条胡同,里面又有十来家服装店。

   前边是铺面,后边是工作间,都是小作坊式,十几二十台缝纫机,每天能做几十上百件衣裳。

   在改革开放初期,香港为了降低成本,把大量的成衣加工、玩具加工搬到了深城。

   既有港商回来投资建厂,也有内地人的家庭作坊,这些原始步骤的积累,才为日后深城服装业的兴盛打下了基础。

   许非随便进了一家,铺面特别小,墙上、架子上都是服装。

   “你好,你想买什么衣服?”一个小姑娘过来招待,普通话不太利索。

   “哦,我先看看。”

   他转了一圈,发现款式都很简单,多为衬衣和短袖。

   “这件多少钱?”他摸着一件的确良白衬衫问。

   “十四。”

   好家伙,比北方便宜一半。

   “这件呢?”他又摸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稍微带点装饰。

   “二十。”

   “这个呢?”他又摸了摸一件很粗糙的短袖衫。

   “这个最便宜,四块钱。”

   小姑娘有点不耐烦了,“您到底要哪件?”

   “我不买,我就随便看看。”

   他抹身出了门,小姑娘愣了愣,随后啐了一口,“样衰就唔好出来扮晒野啦!”

   许非一连逛了十来家,大抵摸清了价格。

   衬衣大多十几块,纯白的便宜,带颜色的贵,条纹的更贵。短袖衫最贱,因为布料异常劣质,手工也简单,基本剪出个窟窿,套脑袋上就能穿。

   既带颜色,又印图案的特别少,顶多就是白衣服上面,再印点什么东西――这就是设备和技术问题了。

   在六、七、八十年代,衣服的价格一直很贵。通常是单位发制服,或者自己做衣服,买衣服什么的,一年到头能有一件就不错了。

   那做衣服怎么做呢?

   前面说了,一米涤卡白布要六块钱加两寸布票,而做一件成人衬衫,要一米多的布。于是就八九块钱买布,两块钱找裁缝量各种尺寸,然后自己做,或者雇人做。

   缝制这个环节的人工费最便宜,几毛钱都是高的。

   所以你看看,自己做一件的成本就要十来块,更别提买了。尤其是寻常人家,一件衣裳轮流穿,最小的光屁股跑,都是常事。

   而许非看了一圈,短袖很便宜,成本价还得便宜,这买卖干的过。

   他匆匆回到旅店,租用了一下电话,从兜里摸出张纸条,是《红楼梦》服装设计史岩芹朋友的朋友介绍的厂子。

   老式的转轮电话,就听那咔嗒咔嗒的动静,拨个号能给你累死,一不小心拨错了,还得从头开始咔嗒咔嗒。

   “喂,是花田服装厂么?哦,我有个订单想跟你们谈谈。”

   (第八章也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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