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四月早已回暖，就是雨季缠绵，淅淅沥沥的恼人。
这日一早，大光明影院的门口排起了长队。多是年轻人，撑着伞在细雨中谈笑，小情侣们毫不羞涩的牵手拥抱。
“《狮王争霸》好不好看呀？”
“好看，黄飞鸿啊！哪天在录像厅看的那个。”
“那怎么不去录像厅？电影票都涨价了。”
“听说今天有香港明星来，李连杰来么？”
“说是关之琳。”
外面熙熙攘攘，里面却很安静。
影院的休息厅里，田领导正跟吴孟臣、吴思远聊天，关大美人作陪，徐老怪被施南生拽着，强行参与。
今天《狮王争霸》在内地首映，吴思远带着几个人捧场。据说费了很大周折，但他不清楚，也没兴趣。
内地的电影制度太僵化了，什么都得跟领导谈。他不明白，拍个电影为啥得跟领导谈？
再过二十分钟，这里要举行一场记者见面会，然后跟观众见面，然后首映。
徐老怪等的无聊，捧着茶杯四处踅摸，忽见桌子上放着几本杂志，遂起身拿来，一瞧封面：
核心是两张电影的海报。黄飞鸿在左上，摆出标志性的起手式，这招叫“摊手吊马”。另一张在右下，两个演员在银杏树大街漫步。
首先色调分明，一个浓烈，一个冷肃。其次构图巧妙，两部电影这么一排，似敌似友。
另外斜印着几行字：
“中国电影大地震！”
“独家揭秘！”
“专访xxx田领导：中国电影改革元年。”
“《大撒把》、《狮王争霸》，破冰重任！”
“独家探班《三国演义》，激情燃烧的岁月。”
最上面印着杂志名《新影视》，另有一个大大的“创刊号”！
徐老怪来了点兴致，随手翻开，先头几页是彩页，《三国演义》、《欢喜姻缘》、《过把瘾》的剧照和拍摄花絮。
末了再看正题，又是一愣。
这年头的书报，受旧时代影响颇深，排版古怪，阅读费劲，竖排文字屡见不鲜。甚至一篇文章看着看着，猛地没了，中间插一篇别的，下面再接上。
但这本杂志，排版清晰，段落有致，第一观感特别好――就像看网文，碰上那种几百字不分段的，再好都看不下去。
“中国电影改革独家揭秘！”
简体字大多认得，徐老怪试着瞅瞅，结果一瞅就津津有味。文章不短，将中国电影的前因后果，改革历程讲的明明白白，当然太敏感的没有。
文风严谨沉稳，又生动活泼，作者用的笔名：睡觉会变白。
“徐导演？”
“徐导演？”
忽然间，吴孟臣在旁边招呼，施南生拍了拍，他才回过神。
“去记者见面会了。”
“哦哦。”
徐老怪站起身，晃晃杂志，“吴先生，这本书能送给我么？我还没有看完。”
“当然可以，我们放在那儿就是供人阅览的。”
施南生奇怪，拿过瞧瞧，内地杂志啊？
……
冷清了三个月的电影市场，终于在四月燃起了火苗。
在北影厂和永乐联手宣传下，《狮王争霸》首周票房就破了一百万。成至谷心脏病差点犯了，一百万票房，发行拿五十万，按60%算，有三十万给自己。
30万啊！等于卖出去30个拷贝。而这仅仅是魔都一地，仅仅是一地的第一周。
紧跟着，劲爆消息不断传出。
苏省的蓝鲸、苏州、无锡、南通4市，正式跟16家制片厂签约，并在苏州成立一家“电影服务中心”，专门代理4市的国产片发行业务。
而省公司联合另7市，也成立发行联盟。至此，苏省的电影市场一分为二。
其他省份摸着散装过河，一边抬高价钱稳住制片厂，一边拉拢市、县公司，争取组成利益联盟。
同时，青影厂发布消息：《大撒把》将于6月份在魔都首映，届时将举办一场首映盛典。盛典概括将在下一期《新影视》发布。
没错，《新影视》。
随着《狮王争霸》在各地上映，这本杂志也莫名其妙火了起来。而且不走寻常路，在体制内比体制外火。
…………
“《狮王争霸》旗开得胜，你功不可没啊！”
酒店内，田领导以茶代酒，敬了吴孟臣一杯。
吴孟臣忙表示谦虚，道：“哪里哪里，片子质量好，宣传到位，票房自然高。大家的功劳，我只做了些微小的工作。”
“那依你看，这片子的最终成绩怎么样？”
“我原本估计是300万，现在看小了。按他们的算法，第一轮结束时，约莫在400万左右。之后再分散到小影院，第二轮也能收上100-200万。”
“也就是说，最终票房会在500-600万。这样影院赚半数，北影厂获利一百多万，这可是一地一百多个拷贝的体量，以前想都不敢想。
哎，多也亏了你主动让利。”
他极其欣赏对方，不禁道：“小吴，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田部长，不瞒您说。我一直在地方工作，调到京城主持中影，真怕力有不逮。而且我家人都在本地，两地分隔也不方便。”
“现在用人之际，你有才干，有想法，主张改革与我不谋而合。中影需要重组，领头人非你莫属。你再考虑考虑。”
“好吧。”
吴孟臣见对方坚持，只得应是。
魔都是电影重镇，光市里就28家主要放映单位，影院密度极高。
黄飞鸿先拔头筹，田领导高兴，道：“下面就看小许了，说起来他那本杂志办的还不错。”
“我也看了，确实好。就是各省同行抱怨，这小子强行搭售。不过最近好了，听说都在增订。永乐订了五百册，我准备让电影局也订二十册。”
“哈！”
田领导大笑，道：“全国发行放映系统就有50万大军，再加上电影局、制片厂、电视台，算算多少潜在读者？”
“《新影视》有一定阅读门槛，他这招确实妙。”
吴孟臣也很服，赞道：“同行总说我像生意人，其实这才叫真正的生意人。”
……
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剪辑室。
《三国演义》五个分导演，负责具体拍摄，总导演王扶林掌握大局。下面拍好的带子，都得送到他这审，觉得不行的退回去重拍。
此刻，老头又窝在小黑屋里分战，忽听外面敲门声。
门一开，任大惠进来了。
“有事么？”
“给你送本杂志，小许办的。”
任大惠瞧他的状态，劝道：“你不时也歇歇，年纪都不小了。”
“热情饱满啊，歇不下来。”
王扶林面对老友，到底停了一会，到外面抽根烟。翻那杂志，对电影没兴趣，直接找到三国部分。
里面正是许非、于佳佳探班，五百个裸男下水的故事。
妙趣横生，激情澎湃。王扶林看的直乐，道：“张劭林把带子送过来，我就说，一直以为女人的裸体很美，没想到男人的裸体也很有魅力啊！
唉，写的不错！”
“是不错，他俩陪了张劭林好几天，体会过大家的辛苦。可惜写三国的太少了，你说我跟主任提提，让他订几本怎么样？”
“提！反正单位每年都要订期刊，还不如订点好的。”
王扶林抽完了烟，摆摆手，又钻进剪辑室。
……
苏省，杨庆丰也在看，而且看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这么回事！”
他掩卷沉思，忽有恍然之感，里面把改革说的特别透，且介绍了香港、美国的电影制度，一对比，效果更明显。
他并非积极分子，但算个聪明人，明白大势不可逆。接下来，田领导肯定还有动作。
“小王！”
“杨总！”
助手跑进来。
“省公司和7市系统全部订阅《新影视》，你算一算多少本，然后跑趟邮局。”
“好的，杨总！”
……
齐鲁电视台。
几个人也在聊。
“老岳说许非搞了本杂志，有意让我们订，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看了，内容不错。”
“排版特别好，一目了然。”
“不像以前那些杂志，对电视剧一笔带过，有深度挖掘。”
“哎，下期出什么知道么？”
“老岳说介绍《白眉大侠》。”
“订！”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