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越往里走,阴晦之气越重,走在其中能感受到一股明显的阻力,就像整个人陷在泥沼之中,只是抬个手抬个脚,都有一股力量将你往后拖拽着,换个其他人来,怕是连行走都觉得困难。
姜叶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道呼吸走去,走了没一会儿,便在那一片鬼气中看见一个人。
浓厚的鬼气已经成了实质,形成了像是墨一般的黑色,抬眼看去,那人陷在里边,就像是深陷在一个漆黑的漩涡之中,不断的被漩涡拉扯着,姜叶看见的时候,他大半个身体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只剩下半张脸以及一双往外努力伸着的手还露在外边,那张脸正对着姜叶的方向,足以让她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惊惧以及痛苦,已经让这张脸看上去十分扭曲了,扭曲得有些狰狞。
咕噜!
那些鬼气像是活的一样,姜叶似乎听见了吞咽的声音,她注意到那人被那团漆黑漩涡吞噬得更重了,半张脸只剩下口鼻眼还露在外边。
姜叶眼也不眨,右手朝前一甩,银线宛若游龙一般,啪的一声打在那粘稠的黑色之中。
一瞬间,漩涡溃散,被漩涡吞噬的人啪嗒一声跌倒在地上。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除了刚刚没被吞掉的口鼻眼那一部分区域,他的身体其他地方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青灰色来,透着满满的死气。
他跌倒在地上,紧闭着眼,完全失去了意识。
姜叶注意到他身上的三把火,以及灭了两把,剩下那一把,以及摇摇欲灭,将熄不熄的。
人的双肩以及头上都有一把火,俗称三把火,三把火中的任意一把火受到影响,都会让人容易被身边的脏东西影响,而三把火全灭……嗯,那大概就是半个身子都挤进阴间了,那可是太阴间了。
想了想,姜叶蹲下身子,伸手在他左右两边肩膀扫了扫,只听呼的两声,普通人肉眼所看不见的,他肩膀两把已经熄灭的火再一次烧了起来。肉眼可见的,这人灰败充满死气的脸色瞬间多了几分血色以及生机。
至少看上去,不是一片死气了。
至于这被阴晦之气吞噬过的身体……
姜叶伸手,按住他的眉心,口中念出一个字来。
“净”!
与现代人所说的语言不同,她口中所念的这个“净”字的发音更加拗口,且生涩难懂,像是某种自然产生的低吟。
随着这个字尾音落下的吐出,她按在男人眉心的手指指尖开始散发出金色的光晕。
光晕一圈圈的朝着四周扩散开去,男人身上的青灰之色以人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褪去,变成了健康自然的肤色,而围绕在他们四周的鬼气,却是一瞬间被涤荡而空,宛若冬雪消融一般,瞬间融化消失。
“唔――”
男人□□一声,意识逐渐恢复,脸上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伸手抓住自己的脖子,嘴中发出嗬嗬嗬的声音,一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到了可怕的地步。突然,他猛的睁开眼,眼中神色惊恐,瞳孔紧缩,竟是惊惧到了极点的表情。
许久,他都没能回过神。
感官似乎还陷在那种失去空气而感到窒息的痛苦中,但是视线却逐渐变得清晰,先是看见一双脚,然后恍惚抬起头,对上了一张脸,一张神色冷淡,却又十分漂亮精致的脸。
目光逐渐变得清醒。
“看来是清醒了……”姜叶说,站起身来。
男人捂着脖子,只觉得那种绳子勒进血肉的感觉还存在着,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我,我是怎么了?”
这清醒过来的人正是祁父,只是他现在神色痛苦,似乎还陷在那场幻境之中没有脱离出来。
祁父捂着头,喃喃道:“我记得,我当时走进了玉民的卧室……”
他当时是追着祁母跑进卧室的,那里跑进来才发现四周到处都是一片漆黑,黑得一眼看不见尽头,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他只能靠着直觉在走,后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只觉得是很久,久到他四肢酸软沉重,再也踏不出一步,委顿在地上。
然后……
祁父神色一震,似乎又想起了那种痛苦来。
姜叶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凌空虚点在他眉心的地方,温和的力量宛若轻风细雨一般落在他的身上,抚平他身上的恐惧和痛苦。
“怎么样,好点了吗?”姜叶收回手。
祁父眨了眨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刚他还觉得很痛苦,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身体十分轻松,有种沉疴进去的爽利感,身体也没有任何的不舒服,甚至有种很精神的感觉。
看来是好了。
姜叶收回目光。
眼见她要离开的样子,祁父连忙追了上去,问:“你好,请问是你救了我吗?那除了我之外,你还有没有看见其他人啊?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她个子这么高,长得很漂亮,很有气质,你有没有看见啊?”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妻子身高。
“不然,有没有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姜叶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头,道:“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
闻言,祁父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失落,又有些着急。
姜叶收回目光,语气淡淡的道:“不过这里除了你之外,还有另外三道活人的气息,其中或许就有一道是你妻子的。”
听她这么说,祁父的眼睛又再一次亮起来了,喃喃道:“肯定是!肯定是的……”
想着姜叶所说的三道活人的气息,除了他的妻子之外,那就还有两道……
因为祁玉民被女鬼缠上,家里的其他人都被他找借口支出去了,现在家里一共就四个人,他和妻子,还有黄大师,剩下的那个就是他儿子祁玉民了,那这三道活人的气息,其中肯定有一个是他儿子。
谢天谢地,他儿子还没死!那么剩下那一个活人,应该就是黄大师了。
想到这,祁父心中稍安,这才有心思询问姜叶的身份来。
“我姓姜,你可以叫我姜小姐。”姜叶说,“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受人所托……我和赵晓认识,他求我救命,我就来了。”
祁父恍然,同时心中的一些不解也解开了。
赵晓可是先他们家玉民被女鬼缠上,现在赵晓却没事……
“看来,是您救了晓晓那孩子一命。”他道。
姜叶不置可否。
祁父看了一眼四周漆黑的环境,耳中隐隐约约听到人们的凄厉惨叫声,恍惚中他只觉得身后像是有无数双手想伸过来将他拖拽进去,他心中颤了颤,忙跟在姜叶身后,问:
“姜小姐,我们现在是去哪?”
姜叶道:“自然是去找下一个还活着的人。”
闻言,祁父双眼一亮,眼中带上几分希望。
这个压抑的空间中,根本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祁父也不知道两人走了有多久,就见一片漆黑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光芒,很微弱的光芒,不过米粒大小,但是因为四周太过黑暗,那点光芒就显得格外显眼,远远的就看见了。
“那里有光!”
祁父兴奋的的说,迫不及待的大步朝着那个方向奔去,只是等走得近了,看清楚那点光芒的时候,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失落。
盘腿端坐在那里的人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等看见祁父,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似忧似喜,最后只化成一句:“祁先生……看到你安好,我心里也算是放心了。”
这人正是嚷着不愿意进来的黄大师。
此时他盘坐在地上,双手成印在胸前,而那点豆大的光芒,正是从他结印的指尖亮起来的,不过那么微笑的光芒,却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区域,将一切邪魅都隔离在外。
可以看出来,就这么一点豆大的光芒,对于黄大师来说已经是极限了,他的头上全是冷汗,结印的双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在他身后,有无数魍魉在蠢蠢欲动,静静等待着他撑不住的那一刻。可以想象,只要他结印一散,这些魑魅大概就会一拥而上,直接将他吞噬。
祁父叫了一声:“黄大师……”
他又顿了顿,问:“黄大师你怎么会在这?”
黄大师苦笑,心中也不免有些后悔,道:“这不是你和祁夫人都跑进来了,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好歹我也是收了你们家的钱的。”
闻言,祁父心中对他的那点疙瘩也消失了,有些感激的说:“黄大师您仁义。”
黄大师:“……”
仁义有屁用啊,仁义能有命值钱吗?他可是太后悔跑进来了!
“日曜之力?”一道带着些许惊讶的声音传来,黄大师心中惊讶,视线挪动,落在了祁父身后,看见一个年轻的漂亮姑娘从他身后走过来。
在这一片混乱阴冷的环境中,她的身边却十分干净,所有死气与魑魅都离她远远的,因此她身边可以说是一片绝对的安全区域。
黄大师一愣,先是疑惑这个女孩是哪里来的,再就是恍然,恍然明白了再次见到祁父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那点不对劲是什么――祁父身边太干净了,最最重要的,便是连自己有所修为,都被这些鬼物纠缠至此,他一个普通人类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现在看来,是有人帮助啊,是这个小姑娘?
黄大师本就是强弩之弓。不过是勉强支持着,就在他这晃神的一瞬间,他的专注度下降,身边的那些鬼物阴邪却是瞬间找到了空隙,直接朝着他扑来。
不好!
黄大师表情骤变,想再次结印,但是结印本身就艰难,这一瞬间根本来不及,这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正是鬼物扑来,将他的视线遮住。
心神彻底失守!
他结印紧握在一起的手一松,黑暗中那点豆大的光芒瞬间熄灭。
吾命休矣!
黄大师神色衰败,下意识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