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杜景挂着两个黑眼圈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很是怨念地发了一会儿呆才拖着因为失眠而昏沉沉的脑袋往洗手间走去。
结果等到他刚一出房门,就看见那个害得他将近一夜没睡的罪魁祸首正坐在他家的沙发上,一副反客为主的悠闲神态——
“阿景怎么起得这么晚?”
“……”
杜景狠狠地睖了江城一眼——扭开脸往洗手间走去。
这一幕却是恰巧被走进客厅的杜妈看到,立时一皱眉:“小景,不许这么没礼貌。”
杜景一噎,却又说不出“因为坐在那儿的那个人昨天害我一晚都没怎么睡觉”这种话,只得气鼓鼓地进了洗手间里面。
杜妈转向江城,本以为江城多少会有些尴尬,却见那人笑得从容而温和,只是专注地望向洗手间的目光让杜妈莫名有些怪怪的感觉。
不过总体来说,杜妈还是很高兴江城能常来家里——她家小景从小学就被同龄的男生排斥,倒是女生特别喜欢跟小景一起玩,等到上了初中之后,这些孩子都知道男女有别了,小景渐渐主动和那些女生疏远了些,可还是因为一些男孩子的无心之言有些被排斥在男生集体之外。
所以杜景长这么大,江城还是第一个上门拜访的同学,性格又远比同龄的那些皮猴儿让杜妈放心,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尤其看着这个江城虽然家世多半不会差,但是对小景却很是包容,杜妈就更觉得放心了……
“江城啊,你吃过早饭了吗?”
江城的注意力被牵了过来,转眸笑着看向杜妈:“阿姨,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哎,那我可得催小景快点儿——这孩子,一到早上就叫不起来……”
“没事,阿姨,”江城扬了扬手里的书,“我看着书等他就行。”
“你可真是个好学的——”
杜妈夸到一半的话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她看着那本似乎远比高中课本要厚得多的书愣了愣,“这是什么书?”
“《国富论》,”江城接话,笑道,“我无聊时看的。”
杜妈看着那本书的厚度着实怔了一会儿,想了想才再次开口:“你们现在这个年龄,还是学习为重的好,不过阿姨也不太懂这些东西,阿姨相信你自己肯定有分度。”
江城自然不会跟杜妈去讨论一下国富论的地位和重要性,一笑而过:“嗯,谢谢阿姨关心,我会注意的。”
……
等到杜景吃过了早饭,收拾好书包,跟着江城一起出了家门的时候,仍旧是保持着一早上都没有跟江城说一句话的记录。
“……有那么生气吗?”
江城笑眯眯地逗他。
“……”
杜景转开脸,不去看他。
“昨天的事,可是阿景自己一定坚持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呢。”
杜景:“……”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更生气了。
“好了阿景,那只是个游戏而已。”
下了楼,江城骑上变速车,视线抬起来,笑看着杜景,“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要记挂那么长时间吧。”
“……”
杜景抿着上唇闷闷不乐地坐到横杠上。
江城两只手扶住车把,向前倾了倾身体,恰是将下颌搁在杜景的肩膀上,然后微微侧脸对着杜景吹气:“阿景……”
——晨曦的光落在少年的脸上,像是给那白嫩的面庞和嫣红的唇瓣勾上了细细的光边,少年本就精致的侧脸,此时看去更是美好而引人目眩神迷。
江城失神了片刻,思绪回转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看着小孩儿的侧脸就发起了呆,纵然是以他一惯无谓随意的心态,此时都觉得脸上微微发热,转开视线便骑了出去。
杜景倒是没注意江城的失态,实际上他的脑海里仍旧是昨晚困扰了他一晚上的画面——那个总是笑得包容而温和的人不言不笑地俯视着他,渐渐分明了棱角的脸庞上敛去了笑容,连那双眼眸里的情绪都满是专注,一种被摄去了心魄的感觉油然而生,甚至即便在梦里他都做不到躲避,只能看着那个介乎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人慢慢俯身下来,亲昵而不容拒绝地亲吻过他的嘴唇……
杜景的唇抿得愈发紧了些——初中之后就鲜少和同龄人玩闹在一起,他习惯了一个人上学放学,如果有人主动露出些亲近的意思,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一视同仁地用笑脸来掩盖自己的无措。
时间长了之后大家都说,哦……杜景啊……很聪明,对人也很好呢……只是不太好亲近啦……
于是初中的时候有人偷偷在他的身后叫他“小莲花”,因为那时他身形比同龄男生都小一些,模样也精致,最多的,还是取那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意思。
于是这样一晃就到了高中。
原本他企盼着换了一个新的环境,他就能有一些同龄的朋友了,只是性格这种东西似乎就是根深蒂固难以改变,即便是最初接触的时候大家都无所察觉,可是军训两周再加上开学一周之后,原本坐在他同桌的男生不声不响地搬了书跑到了后排去,下午他无意路过的时候还听到那个男生说“班长好闷……跟他说个荤段子都听不懂……完全是木头啊……”
而那时候,杜景也只是垂了眼帘等那几个人走开之后,才回了座位。
江城是第一个——第一个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强势地踩进只有他自己的那个小圈子里的人。
杜景感觉得到,江城有着远超过他们这些同龄人的心思和能力,可是这个人会让他很安心。
他在贪图着这份被保护的感觉。
他也远没有和孙锦年说的那么不在乎和洒脱——那只是他希冀自己所能做到的罢了。
……
第一节课是物理老师的课,走进来的老师表情不怎么好看,手里还攥着一沓厚厚的有着明显的书写痕迹和批改痕迹的卷子。
全班大多数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毕竟是入学之后的第一场考试,关乎着他们重要的三年高中生活的第一站,他们又早就听说了洛城二中每个月的月考都是要进行级部排名的——像十一班这种级部重点班,班里的学生几乎没有不关注自己第一次月考成绩排名的。
只不过用上“几乎”,那自然就有不在意的——
比如说此刻笑得漫不经心的江城,正想着老师进来之前小孩儿被自己逗得翘起唇尖来的小模样,勾得他心里都痒痒的。
只可惜,物理老师不怎么愉悦的目光此时正是落在江城的身上。
说起来,物理老师是学校里的老资历教师了,性格稍有些古板刚直——当初知道了江城在这个班里,也就只有物理老师丝毫没有表现出多余的关注来。
——然而今天显然有些不太一样。
物理老师把卷子重重地拍在讲台上,表情很是不悦,挺有压迫感的视线徐徐扫过全班,大多人都让他看得背后一毛,情不自禁地绷直了腰。
“——你们这一次的成绩,让我很不满意!”
物理老师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音量,“十一班是级部里出了名的优秀班级,据我了解班里甚至有几位初中就参加过物理化学竞赛的同学——可你们这一次的物理卷平均分在级部里只拿了个第四!虽然跟第一名的平均分差不到一分——但实际上,你们完全应该拿到第一!”
班里被这一嗓子唬得鸦雀无声,一个个噤若寒蝉地看着物理老师。
唯独某人垂着眼帘微勾着唇角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显然注意力不在课堂上。
注意到了江城的失神,物理老师脸色更差了些——
“尤其是最让我痛心的,就是班里个别同学的学习态度!”
这话从第一个开始,老师就毫不避讳地把目光放在了江城的身上,全班学生的注意力跟着转了过去。
江城虽然从这位老师一进来就感觉到了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大约清楚对方这么针对的原因,却真没想到这老师会当着全班人的面把这个事情挑了出来。
只是话还没挑明,江城权作毫无察觉,垂手将桌上的课本翻了一页。
“——江城同学!”
物理老师冷喝了一声,“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卷子最后两道大题空白一片吗?”
直接被点了名的江城闻言,抬起头来,轻笑道:“我不会做啊,老师。”
“……”
让这副坦然的态度一噎,物理老师差点气得翻白眼,“倒数第二道大题和卷子前面的两道选择题是一样的思路!最后一道题是上周的作业题——我放在课堂上重点讲了!——你前面都能做全对,就那两道大题不会?!”
江城笑容一淡,“选择题是蒙的,作业题忘了。”
这话音一落,全班人都暗里咧了咧嘴,暗道物理老头多半要炸。
果不出大家所料,物理老师被江城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得快要蹦起来——
“江城!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根本就是懈怠学习和考试!我跟其他几位老师早就了解过了!你的数学最后三道大题都是空白!——你想怎么样,啊?!——你觉得自己帝都来的转学生很了不起是不是?!不念书?!——不念书你就滚出去!别来上我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