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仿佛带了淡淡的甜味。
甜味儿?
迷烟!
兰娥眉捎一挑,不动声色屏住呼吸,伸手……从衣襟里掏出颗药丸咽下,这才又若无其事地拿起来筷子。
屋里静悄悄的,王娴一动不动,似乎睡的沉了。
兰娥心里默数了几个数,而后“当啷”扔掉筷子,嘤咛一声去扶额头……再然后……她软软向地上一倒。
倒下来时,她小脸儿正对着窗户。
窗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原本虚掩着的门也关的紧紧的。
屋外静寂如死。
没有风声,没有脚步声,就连阿香与核儿的喁喁低语也消失了。
这人倒是谨慎的狠。
不知道她与李嬷两人,谁的耐性更好。
兰娥心里兜转了几圈,干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屋外刷的一响,响声过后,随之又一声闷哼。
又过了片刻,门扇忽的一敞,李嬷探身进来道:“娘子,起来罢。”游鱼般滑进屋内。
兰娥一骨?爬起来,见李嬷翻手收了短刀,便边拍裙子边笑眯眯问:“是谁用的迷烟,甜腻腻的一点儿都不好闻?”
旁人见了这种阵势,不是应该吓的簌簌发抖……或者扑上来抱住寻求安慰么?
这位倒好,嫌迷烟不好闻!
李嬷眼皮子一阵急跳,素来木讷的老脸上露出几分怪异来,嘎声道:“这个浣女娘子见过,就是前天拿藤鞭打娴娘子那位。”
拿藤鞭的瘦子?兰娥伸脖子去望门外:“嬷嬷没有杀她吧?”
李嬷抽抽嘴角:“没有,老奴只是将她敲晕了。”顿了顿又问:“娘子还有什么吩咐,等会儿老奴一并办了。”
兰娥低声道:“嬷嬷问清楚浣女为何而来,若是背后有人指使,嬷嬷便将指使这人一并封口。”说到这里语气一肃“总之……祭祀之前我与娴娘子不能泄露身份。”
李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老奴知道。”闪身出了房门。
河畔。
恽叔将浣女拎进了芦苇丛,伸手在她背上一拍,这妇人便醒了。
浣女睁眼看见面前站了个灰衣老者,脸色一变,爬起来便喊“来……。”
恽叔抱着膀子,两眼斜视了她道:“若是敢叫一声,老夫立时拍碎你的天灵盖。”
说的倒是吓人!浣女拿眼向周围扫了几梭子,见两人就在河畔,瞬间便又涨了胆,撇嘴冷笑道:“啍,这里到处都是我的人,我……。”
恽叔这回话也懒得应,抬手,食指中指凌空一剪,便挟了片苇草叶子,而后手腕一旋甩将过去。
他这么一挟一甩,也只是眨眼之间。
苇叶势如利箭,“嗖”一声击在浣女肩上,这妇人半边身子顿时又酸又麻,惊骇之下忙改口喊:“饶命!”
恽叔两眼冷冷看了她问:“以下我问你答,你为甚迷晕那两位小娘子,嗯?”
浣女右半边身子动不了,只好左手托了右胳膊,弯腰曲背,苦了脸道:“我……我不过是恨安娘小人得志,想将两位娘子弄出去让她丢丑……”
说了半截儿,她神色蓦地一变,这老头儿身手了得,显然是贵人氏族的护从。
他专意问询那姐妹两个,难道丙字房里那位娘子,真是王郡守长女?
浣女满脸惊骇,不由抬头去看恽叔。
恽叔不置可否,只冷冷瞟了她,又问:“你去丙字房,除了那个赶车婆子,还有哪个知道?”
浣女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便哭丧着脸道:“这里不是庙祝的人便是大巫的人,我怎么敢让多的人知道。”
恽叔面无表情地点头:“如此……。”
要放人么?浣女脸上一喜,刚要抬头,疾风扑来,顶门上“喀喇”一疼。
恽叔不等她倒下,闪电般伸手一抄一甩,“扑通”……她已如破木偶般坠入了河中。
水花溅起落下,瞬间又归于平静。
恽叔回身望望木屋的方向,眉头一皱,喃喃道:“不知道李嬷……罢了,且去看看。”转身纵入芦苇丛。
第二天,天蒙蒙亮。
河下游有几个村庄。
因井都干了,庄子里的妇人们,便早起结伴到河畔挑水。
前头的妇人拿桶弯腰汲水时,瞟见河边一堆衣物随着水波浮浮沉沉,这妇人水也不汲了,站起来指给后头几个人看:“咦?快看,那是什么?”
另几个妇人跑过来,一个道:“是谁家丢的衣裳吧!”
再有人干脆拿了扁担去捞:“我看是上好的绸布,捞上来看看。”
“嗯,捞上来。”
众妇人七手八脚,这个拿扁担戳,另个淌了水下去拽,等将这堆东西弄到河沿儿……
前头的妇人眼尖,看见水波一漾,漾起来一大蓬头发,随之水里又浮起张苍白肿涨,两眼凸睁的脸,这妇人顿时吓得一跤跌在地上,胡乱蹬了腿往后退,指了尖叫道:“……死人,是死人!”
“死人?”另几个妇人吓了一跳,忙不逘松手。
淌水下去的妇人素来胆大,又贪要那堆绸衣,便咽咽口水道:“就算是死人……捞她上来也没有错吧。”说着话,低头去看浮尸。
刚才几个人又拖又拽,扯破了紧绷绷裹在尸体身上的绸衣,绸衣随水波散开来,露出底下白花花的胸脯。
胸脯上凸出来块青色的烙疤。
站在水里的妇人一眼看见,刹时变了脸色,尖叫道:“快,快去叫人!是……是巫女!”
这妇人连滚带爬地上了岸。
前两天河神庙失火……
现在侍奉河神的巫女又浮尸河中……这不是,不是亡人的征兆么?
另几个妇人桶也不要了,丢了扁担便往回跑,过跑边尖声大喊:“河神惩戒大巫了,河神惩戒大巫了……。”
黄昏时分,阿香与核儿服侍兰娥姐妹沐浴更衣,等两人收拾了东西出去,王娴捅捅兰娥,小声问:“阿娥,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两人话少了?”
这两天姐妹俩由阿香核儿两人服侍,阿香喜欢讲些家长里短给姐妹俩听,今儿个这妇人却神情紧张,说话都带了几分小心。
兰娥心里一动,浣女与赶车婆子……等会儿需得问问李嬷。
她这边心念一闪,身边的王娴忽然两眼一滞,“嗯!”了一声扑在榻上。
兰娥抬头看房顶。
李嬷从瓦洞子里探出脸来,缓声道:“等会儿会有人来给娘子送新衣,新床帐,新席子,老奴有几句话便在房顶上回禀罢。”
兰娥心下一动,抬抬下巴道:“你说。”
李嬷道:“今早下游几个妇人发现了浣女的尸体,认出她是巫女,这几个妇人便道是大巫行为不揣,惹怒了河神,故而河神降祸。老奴想去帮帮忙。”
帮忙,这老妇人无非是手脚发痒,想去扇风点火罢了。
也好。
兰娥对了房顶子再抬抬下巴:“你去。”
李嬷便扣瓦,扣了半截儿又顺瓦洞塞下来个小布包“包里有毒药亦有解药,娘子可拿她防身。老奴走了。”
随之房顶上一暗。
布包“叭嗒”掉在榻上。
兰娥捡起来正要打开,听见屋外脚步声渐来渐近,她便将布包掖去枕下。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喊:“两位娘子,新衣送来了。”再有另个妇人冷冰冰接了话道:“小妇人溪茹来给两位娘子上妆。”
兰娥眉尖儿一蹙,明天祭祀,今晚上就上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