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沉,雪色愈浓,只凤仪的窗口仍然烛火摇曳。晚间在外室当值的正是云蓉,她看了内室一眼,便是掀帘子走了进来。
“小姐,夜深了,该睡了。”
“你先去睡吧,自有值夜的小丫头,不必管我。”凤仪头也不抬。
“小姐,连着三日了,你这样自己研究,可没有什么好处。”
“哦,那你倒说说。”凤仪似乎颇有兴致,抬起头,脸上带着微微的倦容。
“这下棋好比习武,总得对战,方能有所精进。小姐这样一味的看,没有实战,并没什么大的益处,反而白白浪费了许多精力。”
“宁王府虽大,找一个愿意与我对战的却难。”
“其实也不难,云蓉对棋,倒有些想法。”
“哦,我竟是把你忘了。”凤仪微微一笑,云蓉一滞。
“小姐可莫要多想,以前伺候妍小姐的时候,经常看她与别的贵女对弈,自然有所了解。云蓉虽然蠢笨,耐不住看得多了,但也只不过能陪陪小姐,其他的却是不能了。”
“也好,你且陪我下一局,如何?”
二人登时摆开棋局,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凤仪对棋了解不多,本也是勉强,虽然修习了七皇子的棋局,到底也是根基不稳。一出手,便是时时处于下风,似有败局,却总也不败。云蓉的棋局,并不如她自己说的那般不堪。凤仪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总也理不出头绪,也只得作罢。恍惚之中,她觉得云蓉有些奇怪,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
“如此,倒是没玩没了啦。以后,你倒是可以陪我练着。”
“是。”
凤仪次日起的甚早,因着冬至将至,宁王府多为那夜的宫宴做准备,连老太太也开始过问期间的各种事宜,是以凤仪早早便去向老太太请安,顺道回了老太太,打算去玲珑绣庄一趟。老太太对凤仪似乎颇有改观,这一次倒是没有多问,只嘱咐她早早回来。
凤仪带着云蓉和香沫去了玲珑绣庄,因着年下,多有采买的各府下人,往来不绝,比往日更是热闹了几分。凤仪进去,自去了贵宾区,说明了来意,便有丫头领她上去,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令凤仪心中甚是纳罕。
及至到了一处闺房前,那丫头却是停下脚步,福了福。
“宁小姐请稍等。”
凤仪点点头,那丫头自是进去,轻轻带上门。凤仪心下诧异,尚未多想,那丫头复又回来。
“我家小姐说了,只宁小姐可以进去,其余人等,大厅候着。”那丫头虽是微笑,却无形中让人感觉一股压力。这股压力让香沫和云蓉都是脸色微变,凤仪却是从容自若。
“你们且去等一等我。”
“小姐。”
“不妨事的。”
凤仪安抚的对云蓉二人笑了笑,自从沁园的事件之后,二人基本不离凤仪左右,唯恐有个闪失。
凤仪走了进去,那丫头便从外面带上了门,吱呀一声,倒是吓了凤仪一下。
“宁小姐也有害怕的时候吗?”这个时候,恰好有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仔细分辨,可不就是那慕容宛心。
“宛心小姐似乎料到我会来。”
“怎么说,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或者说,救了宁王府数百口人,你来谢我,难道不是应该的?”
“自然应该,凤仪当日也说了,定会登门拜访。”
“只可惜,你来的早了点。”
宛心轻笑,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凤仪甚是诧异,不免往前走了几步,恰好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只在她眼前晃了一晃,便是再也寻不到了。再往下看去,却是宛心斜躺在床上,只着亵衣,掩映在被子里的肌肤白的似雪,一头乌黑的秀发,已然是有些凌乱了,散散的披在身后,倒有一种别样的魅惑。凤仪陡然想起那个白色的身影,看这光景,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只是,那个丫头不是已经进来通传过吗?这宛心,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且不说别的,她似乎跟七皇子颇熟,方才那个身影会是他吗?凤仪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惊慌,竟有一丝喘不过气来。
“宛心小姐既然不便,凤仪改日再来答谢。”凤仪转身欲走,却是被宛心叫住。
“来都来了,急什么!宁小姐且坐一坐,我很快就好。”
凤仪一时也不好说走,只好坐在外间,倒了一杯茶水,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其实,她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慕容宛心。
自她坐下,慕容宛心便是起身,披了一件粉红色的纱衣,婀娜多姿的走到梳妆台前,整理了一下,又是起身,走到木盆处,洗刷一番,一举一动,都具有极大的诱惑力,看的凤仪脸微微发热,若让她在一个并不算熟识的人面前如此,她断然是不能的。这慕容宛心,倒真是个奇特的人。
宛心重新坐到梳妆台前,为自己画了眉,染了唇,扑了粉,将头发随意的一束,拿起椅背上的一件水葱色外衣,便是披了上去。她一转身,缓缓朝凤仪走了过来。
凤仪呆呆的看着她,仪态万千不过如此吧。不过,这种仪态却不是皇后贵人的仪态,而是魅惑狐妖的仪态,一步一挪,都让人难以把持。对男子来说,慕容宛心会是怎样的存在呢?凤仪又想起了那个白色的身影,脸色不禁变了变。这一切,都是看在宛心的眼里。
当凤仪醒过神来的时候,宛心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如果只是道谢,其实大可不必,你心里明白,帮你的并不是我。”宛心喝了一口茶,语气淡淡的。
“对凤仪来说,那日,宛心小姐确实是恩人。”
“既如此,你的谢也道了,可以走了。”
“凤仪再问一事,还请小姐不吝赐教。”
“你且说来。”
“沁园嫣然黛春色,隐雪枝头小楼侧;不知洛女倾寒夜,三更烛火入梦来。”正是那扇子上题的诗。
“好诗。”宛心眉毛一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宛心小姐,不觉得熟悉吗?”
“宁小姐觉得,我应该熟悉吗?”
“如此,便多有打扰了。”
“无妨,宁小姐可还有其他事?”
“想向宛心小姐打听一个人。”
“哦?”
“易安公子。”
“宁小姐说笑了,放眼整个大梁,谁不知道易安公子最是神秘。宁小姐身份尊贵,尚且不能知晓,能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平民女子。”
“宛心小姐太客气了,若我记得不错,上一次,易安公子应在玲珑绣庄出现过。”
“这个不假,但这并不代表我与公子很熟。宁小姐可是觉得,他像一个人?”
凤仪看着宛心,她双目含笑,什么也看不出来。
“宛心小姐觉得他们是一个人吗?”
“呵呵呵,宁小姐真会说笑。在宛心眼里,易安公子就是易安公子,七皇子就是七皇子。易安公子盛名在外,一画难求,若是能得他一幅画,玲珑绣庄的绣娘一生便已足矣。七皇子,温文尔雅,喜好诗文,惯会舞文弄墨,是大梁文人墨客中的富贵闲人,来玲珑绣庄,不过是图个清净。他二人,都是玲珑绣庄的聚宝盆。宁小姐以为如何?”
“多谢宛心小姐。这是我绣的一幅《杨妃戏蝶》,算是感谢宛心小姐的搭救之恩。”
宛心挑了挑眉,接过凤仪手中的绣品。
“倒是一件双面绣,很是难得。”
一面是《杨妃戏蝶》,另一面已经是《花好月圆》了。
“宁小姐若真想谢我,不如帮我培养几个双面绣绣娘。”
“这个——容我思量。”
“也好。”